2023-11-13《青春》:机械复制时代的“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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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夷所思的“又名”,竟然是“Shanghai Youth”,在212分钟的影像里,完全没有和“上海”有关的元素,纪录片里的青年来自河北、安徽等地,他们在浙江湖州织里的私人作坊里工作,在来自和抵达构成的地理叙事中,根本没有“上海”的一切标签,为什么会有“上海青年”?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命名之外,则是对“青春”这一片名的解读,“Youth”可以是青春,也可以是青年,前者是人生的一个重要时段,对它的注解充满了温馨的气息,它和浪漫有关,和爱有关,和最美好的记忆有关,而后者是一个拥有如此年龄段的群体,它是被命名的“集体性”称呼——从212分钟的电影来看,王兵无疑更倾向于后者的释义,而对人的关注更凸显了青春和青年之间的错位:青年是应该拥有如诗如梦青春的群体,在“应该主义”之下,青年却正在失去青春。

一种叫做丰满的理想,一种则被称为骨干的现实,所以当王兵用“青年”来阐述和演绎青春,就是取消“青春”应有的美好世界,它突兀而无奈地注解了青年们的无法获得的浪漫和美好。王兵镜头下的青年来自安徽和河南,他们都处在青春的年纪,最小的青年是来自安徽宣城的DuMeng,他在93号车间上班,拍摄时只有16岁。这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纪,这是一个希望人生变得美好的年纪,这更是一个有着诸多的理想和计划的年纪,但是作为青年的人的存在,却被束缚在狭小的天地里:对于环境来说,织里镇的这18000个大大小小的私人服装加工作坊构成了他们青春无法向外拓展的“牢笼”,作坊狭小、逼仄、阴暗,不同的缝纫机排列在那里,成堆的面料堆放在那里,人在机器上熟练地裁剪、生产和加工,没有太多空间,他们更像是安装在车间里的零件;宿舍一样是阴暗和狭小的,比车间更甚的则是乱,衣服随便扔在床上,鞋子散乱在各处;车间的外面也是堆满了废料,门上贴着无人清理的小广告,走廊上连插足的地方都很难找到。

被困在车间、宿舍两点一线中,青年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围绕着这两点一线,而在外部环境造成的困境中,青年们相处在一起则更是讲述着单调的青春故事。人当然不同于机器,但是机器的属性却在人身上得到了体现,隆隆的机器声几乎没有停歇,他们在工作时就被这些声音所包围,他们的谈话和自我言语都被机器覆盖,有时候传来强劲的音乐,似乎是对机器声的一次破坏,似乎是对青春的一次回归,但是XiaoWEi高声唱起了李玖哲的《想太多》,还是被机器的声音覆盖,就像他内心的声音永远无法传递得更远,被自己听见就是他们青春的寓言,甚至“想太多”也成为了他们生活的真实写照。在宿舍里,他们几个人住在一起,几乎没有私人空间,甚至连浴室都是男女共用,除了各自拿着手机浏览信息,除了在被窝里玩“摸你妹”的游戏,就是睡觉,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

在外部环境被关闭的世界里,在内部重复的生活中,王兵对于青年青春故事的讲述更多体现在“关系”上,他们或者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或者是同处一室的同事,或者是被困于小小宿舍的舍友,人与人之间必然会建立关系,关系的产生、继续和中断便有了故事性。他们的故事是男女之间在休息时的打闹和玩笑,女工摸了男工的屁股,男工说她“耍流氓”,女工笑笑,再一次摸着他敏感的部位,他们的故事是宿舍里寻找笑点的恶作剧,XiangXiang的宿舍里有人过生日,她的脸上被涂满了蛋糕,她也把奶油涂在别人的脸上,在追逐中他们享受着难得的快乐;他们的故事是“车间里的恋情”,178号车间的ZhaoZhenFei和女工抱着,女工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热吻,亲热的举动毫不在意另外的同事;他们的故事也会变成争吵和打架,有人对XiangXiang说,XiaoWei在背后告密,于是XiangXiang威胁XiaoWei,但是Xiaowei不承认,于是两个人开始争吵,XiaoWEi更是拿出了工具,“你信不信我今天就会让你消失……”

导演: 王兵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卢森堡 / 荷兰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23-05-18
片长: 212分钟
又名: 上海青年 / Jeunesse / Shanghai Youth / Jeunesse de Shanghai / 青春:春

他们在涂抹蛋糕的恶作剧中寻找刺激,在“再来一瓶”的饮料中体验快乐,在“摸你妹”的打闹中忘记烦恼,但是在关系中演绎的青春故事,却总是呈现出没有故事的苍白感。王兵记录他们的生活,捕捉到了他们呈现的不同关系,但是故事最后总是变成了没有故事。ZhaoZhenFei和女友亲亲秘密,应该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但是在下一刻因为ZhaoZhenFei怀疑女友和别人发短信,于是就质问她,而女友也开始生气,于是亲密关系变成了他们之间的不信任,恋情似乎也迎来了危机;93号车间的HuZhuGuo和LiShengNan就是一对夫妻,但是因为HuZhuGuo听从父母的想法让LiShengNan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于是两个人发生了矛盾,LiShengNan的父母也赶来了,两个人的矛盾上升到两个家庭的矛盾,但是矛盾并没有就此解决,两个人站在走廊的被子后面,各自强调着理由,王兵的镜头完全被杯子遮住了,就像他们的婚姻关系,无法呈现最清晰的真相;20岁的ChenNi总是对车间的女生说“我喜欢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女人也是半开玩笑半亮出态度说:“可是我不喜欢你。”而对于ChenNi来说,被女生揪住耳朵甚至被打个耳光,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他这样就可以更接近女生……

这是男女关系的三种状态,已婚的要面对家庭的尖锐矛盾,他们似乎无力解决,讨价还价之后矛盾依然存在;热恋的时晴时雨,不信任的关系让他们的情感变得极其脆弱;没有谈恋爱的,则通过各种方法接近他人,但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男女之间的关系是青春最可能呈现精彩的故事,但是在王兵的镜头下,他们或者不欢而散,或者相互指责,或者八字没有一撇,在没有高潮也没有低谷中发生着,于是故事变成了没有故事,矛盾和冲突也仿佛一闪而过,最终被无聊、机械所代替。除了男女关系演绎的故事,王兵还“讲述”了劳工关系的那些故事,一样,这些故事也是波澜不惊,也是无疾而终。78号车间的ChenQingTao认为自己的工价太低,和同事们商量着去找老板,几个人来到了老板正在忙碌的车间,不想还没有开口老板就骂起了他们:“说好明天来谈的,今天谈什么?你们真的让我永远不舒服,人家忙都忙不过来,你们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在一阵谩骂中,ChenQingTao也不解释,等老板骂够了,他便准备开口,不想老板又是一顿臭骂,没办法ChenQingTao只好离开。后来ChenQingTao也没有机会再说,最后会计结算了工资,ChenQingTao拿到手的工资并不多,但是有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XiaoWei也是这样,大家认为工价太低,也要找老板理论,最后还是在会计算钱的时候“低下了头”。后来XiaoWei萌生了换一家车间的想法,他对车间的承包者说自己的底线是400至500元,承包者嘲笑他:“你去问问这个条件谁能答应?说不定他们还没有活让你干……”XiaoWei不再理直气壮,而同事也劝他,今天这里明天那里,你的名声也不会太好,XiaoWei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抗争,只是默默接受了这一切,而实际上,那个承包商也和这些一线工人处在相似的处境中,这个来自商丘的TianWang带着一家来到这里,对于他来说家庭的重压就是一种困境,即使钱比XiaoWei赚得多,但是青春对他们来说,都是同样的色彩,都是相同的遭遇。

《青春》电影海报

“那个人在谈工价,老板给的太低了,工人一个人挣了一两万块钱,没结账,都在那边吵,应该去这拍一下,这是真实的。工价太难讲了,他们讲了好几天了。”在织里的夜晚,有人行走在王兵的摄影机前面,然后转身对镜头说,这是整部纪录片中王兵第一次从记录变成了对话,对话所凸显的是劳工关系,就像每个车间工人和老板之间的对话一样,矛盾是尖锐的,但是最后都变成了妥协,对话被取消,故事也不再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当家庭关系、男女关系、劳工关系,最后都成为了没有故事的关系,它只能成为物化的一种象征,而在这里的青年,当世界成为被关闭的世界,当生活成为重复的生活,当关系变成没有关系的存在,他们在机器之物、商品之物和金钱之物中阐述的青春,也变成了一种物的存在,而“青年”也成为了冰冷的一个词汇:青春毫无波澜,故事没有精彩,人生就是一个过程。

这当然是一种残酷的青春。但是很明显,王兵用他不做注解的镜头、冰冷的画面构筑的似乎是一种旁观式的记录,因为没有故事所以他也取消了讲述,但是画面风格的“冷漠”,没有故事的冷寂,叙事的扁平,让这部纪录片缺少了批判的力度。电影最后的字幕解说了王兵的创作过程,“影片拍摄于2014年至2019年,织里拥有18000多家私人服装加工作坊,大约有30玩外来人员在这里打工……”18000和30万都是数字化直观呈现,2014年至2019年的拍摄时间也是数字化的一种表述,被标注了车间号的拍摄场地也是数字化的命名,而将六年时间、六位摄影师的2600个小时素材变成212分钟的影像,更是数字化的浓缩:在没有故事的记录中,他们打工,他们生活,他们赚钱,呈现出某种机械复制的状态,而这也意味着王兵的记录更多变成了同质化的影像,尤其是在劳工关系上工价的讨价还价,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但是不同的车间,不同的工人最后走向厄兰相同的命运,在这个意义上,同质化的镜头是王兵刻意为之在注解漫长而同质化的青春,还是实在找不到纪录片的多维角度而陷入一种“无聊”?

除此之外,王兵的212分钟影像也都固定在车间、宿舍这种内空间里,不管是青春还是青年,即使每天都在重复,他们的生活也应该呈现出一种有多元性,但是王兵并没有突破空间,根本没有让他们有走出去的机会,当一切被限定在单一空间里,王兵的叙事本身也变得单一。而最后却又莫名其妙安排了XiaoWei和其他两个女生走在雨后的乡野中,这里没有机器作响的噪声,没有宿舍混乱而逼仄的空间,没有在老板面前的低声下气,他们看见了还没成熟的桃子,说起了鱼塘里钓鱼的经历,或者走进那座房子嗑起瓜子,这似乎是对于青春该有模样的一种补充,但是在缺少背景的交代中,它们游离,它们突兀,它们像“春”一样反而成为了青春最尴尬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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