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14《要塞风云》：变与不变的美国精神
欧文·撒斯狄上校在和阿帕契印第安人对战中战败而牺牲，但是他成为了要塞军团的英雄，那一张英姿飒爽站立在那里的肖像和牺牲前指挥的战刀成为英雄的符码，而新成为要塞指挥的约克面对那些采访者说：“没有人比他死得更英勇了。”当有人说起科林伍德也死了，但是似乎大家都只记得欧文，他则被遗忘了，约克站在窗前，动情地说：“他们没有被遗忘，因为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就在那……”此时，约翰·福特利用叠影的效果，在约克站立的窗前，通过反光折射出正在出征的巡逻队，他们意气风发，他们所向披靡，“只要军团一天还在，他们就活着，现在和50年后，他们会成为更好的人……”
光影连接起了牺牲和活着、过去和现在，约翰·福特用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明显是在阐述他的一种主题：不管是谁指挥，不管用何种方式指挥，英勇是唯一的方式，荣誉是最后的目标，尽管欧文战死而成为英雄，即使科林伍德默默无闻甚至被忘记，尽管曾被欧文解除指挥权的约克成为了新的指挥者，但是每个人都在那里，都在前线，都英雄作战，都为了军团的荣誉而生，这是一场长期的战争，指挥者会变，面容会变，甚至战术思想也会变，但只要军团还在，一切都不会变化——而这一变化，就是约翰·福特虽然提出了批评但是却固守其信念的“美国精神”。
“要塞风云”所传达的是一种不变中的变、变之中的不变的“风云”，它以欧文·撒斯狄上校的到来而与这片土地产生矛盾为开端。欧文曾经在南北战争中立下战功，作为一名上校被派往阿帕契要塞，无疑是一种贬谪，所以在一开始他几乎是带着情绪而来，当马车行走在颠簸的荒漠中，他就对同行的女儿菲儿说：“顽固的希腊人，死人的妻子，施密特的井，刽子手的房子，这就是阿帕契要塞，正想炸了指挥部……”带着这样的偏见和情绪，欧文自然看不惯这里的一切，他来到阿帕契后告诉这里的官兵，“要将这里建成前线最好的兵团”，实际上这里的“最好”是对遗留下来的传统的一次否定，这也是他情绪的一种外露：他看不惯这里的士兵不讲求军容军纪，认为他们没有在前线的精神风貌，他要求进行严格的训练……实际上来到要塞，欧文的一系列情绪和举动，都是根深蒂固的等级观的体现，是他身上欧式贵族观念的固化，他认为自己是要塞的指挥者，就必须展示权力，让下属严明纪律就是一种权力的表达，而这无形之中让他和下属处在暗地的对立中。
等级观最具体的体现就在他对待迈克和菲尔恋爱的态度上，初来乍到得菲儿遇到了从军校刚回来的迈克，和迈克产生了爱恋，当他们的感情逐渐发展，欧文并不知情，但是在一次找到菲儿时，她正在欧文加里，迈克在欧文面前说出了“我爱她”这句话，并表达了想和菲儿成婚的想法，欧文立刻予以了否定，在他看来，两家军阶不同，地位不同，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从而在警告之后将菲儿带回了家。孤傲、蛮横和颐指气使，是约翰·福特对于欧文的塑造，表面看起来，这种等级观只是在要塞内部针对其他人的一种观念，但实际上，更是体现在对待印第安人的态度。迈克和菲尔私自骑马出去，在荒漠之上迈克发现了被阿帕契印第安人杀死的士兵，迈克马上回来报告了这一情况，当欧文得知迈克的行为之后，警告他不许带女儿私自出去，“否则你和那些野蛮的印第安人一样。”
| 导演: 约翰·福特 |
认为没有等级观念、不遵守纪律，就是像印第安人一样的野蛮人，在他内心里，不听从上级的命令就远离了文明，就是野蛮——他的这种文明观深深刻在血液里，在处理要塞的基本矛盾，即和印第安阿帕契部落的关系时，这种文明观就无可避免地引向了对立。约克队长告诉他，要处理好和阿帕契人的关系，就需要和他们的首领柯伊斯进行“谈判”，让他们回到那些居留地中。这一次他听从了约克的建议，派和阿帕契人打过更多交流的约克和懂西班牙语的贝尔福特前去找柯伊斯，让他们从边境回到美国，并迁回到居留地中。约克和贝尔福德通过长途跋涉找到了柯伊斯，传达了欧文的建议，这一次接触取得了初步意向，柯伊斯希望和欧文当面“谈判”，当约克将这个信息传递给欧文，欧文便带着队伍来会见柯伊斯。
但是，欧文完全不是为了“和平谈判”，他明确地告诉约克，他的计划就是要把柯伊斯以及阿帕契部落的人引诱进来，“他们不过是强盗、杀人犯、野蛮人，美国和他们根本没有信用问题。”也就是说，代表美国政府的他们和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印第安人并不是平等的存在，他们是文明的代表，阿帕契人是野蛮的存在，所以两者之间不必讲究信用，征服才是唯一的办法——而约克在欧文说完这句话后说：“但是我和他有。”这也是欧文和约克代表的旧派和新派的不同。在逐渐向柯伊斯的部落靠近时，他们看到了印第安人的队伍，约克表示现在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四倍，在这样的情况下，欧文才对约克说，“我们的目的是谈判而不是打仗。”但是柯伊斯对欧文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将欺骗他们的美国商人马奇汉送走，“这样我们才可以和平相处。”柯伊斯在欧文面前的表态是：“我们从来没有被征服过，但是我们也不想战争……”而对于接下来可能的情况，柯伊斯又表现了强硬：“每死一个人，我们就要10个白人偿还。”
《要塞风云》电影海报
马奇汉欺骗了他们，柯林斯部落只需要严惩这个恶棍，但是在欧文看来，马奇汉代表的是美国公民，一个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忠于美国政府的良民，所以柯伊斯的要求对他来说就是亵渎公民的权力，仅仅是因为马奇汉这一个人，他宁可得罪印第安人也不对美国公民进行惩罚，面对柯伊斯的态度，欧文也表达了自己强硬的立场：“你们必须回居留地，否则明天就开战！”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当双方谈判的条件无法达成一致，也就意味着战争必将爆发。但是这场战场绝不是普通的冲突，在欧文眼里代表的就是文明对野蛮的征服，甚至当约克提醒他“这无异于自杀”，欧文也丝毫没有退让，反而解除了约克的指挥权。当欧文率领队伍冲向四倍甚至更多于自己的阿帕契队伍，很快就被围攻，在前线指挥的欧文更是受伤，从马匹上掉下来，但是他认为自己的使命还在，当约克前去支援，欧文上了马，又要了约克的战刀，继续指挥，而此时那些士兵只能蜷缩在很小的范围里，子弹和飞箭从他们身上飞过。
寡不敌众，最后前线的官兵们全军覆没，当阿帕契部落将他们的战旗夺走并插在约克前面的土地上时，就代表着一种态度，而这正是柯伊斯曾经说过的：“我们从来没有被征服过，但是我们也不想战争……”一种死亡发生，约翰·福特无疑提出了一个问题，欧文的偏执，欧文的蛮横，欧文的强硬，是不是所谓“美国精神”的一种自我神话式的俯视？他不可改变的观念是不是一种征服中“自杀式”的牺牲？对欧文的某种质疑，反映在约克更具灵活性也更尊重对方的“地方主义”，甚至他提出了谈判双方的信用问题，这无疑是一种难得的关系学建构思想。但是约翰·福特提出这个问题，以更理性的方式对待美国精神和西部问题，他并没有改变这种精神的实质，欧文战败之后，他成为了英雄，肖像和战刀是对他一声的褒扬，而约克成为新的指挥者之后，也对前辈表现出的使命感给予了高度评价，并认为他们的英勇行为是军团乃至美国精神的最大体现，“只要军团一天还在，他们就活着。”
所谓新和旧不同的变只是方式问题，只是战术问题，那个精神的内核永远不可变，所以在这个意义上，约翰·福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呈现美国精神和西部神话的叙事，而更为坚定的是，他要将这种精神延续下去：从欧文到约克，是两代指挥者之间的交接，而在约克即将出发的时候，抱起的则是第三代，这个小孩是欧文的女儿菲儿和迈克的结晶，他们从恋爱最终走到了一起，也生下了要塞新的一代，富有象征性的是孩子的名字：迈克·撒斯狄·约克·奥洛克，奥洛克是迈克家族的姓，约克是第二代统帅的名字，撒斯狄是第一代统帅的名字，将这些名字结合而命名新一代，无疑是一种使命的继承和延续，它是更年轻的美国一代，是必将改变要塞命运的一代，也是把美国精神阐述地更完满的一代，“他是军团里最优秀的人”，约克抱起他这样说，而在出征后，菲儿和迈克母亲的眼神中也依然那份不变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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