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11《田园牧歌》:城乡二元的“散点”透视
电影看起来更像是一部纪录片,奥塔·伊奥塞里亚尼完全以“记录”的方式呈现了格鲁吉亚乡下的日常生活,而且这种“记录”是不以故事为核心的散文诗式的记录,镜头捕捉的画面就像生活本身一样静静流淌,书写着充满诗意却也琐碎的“田园牧歌”。
农民们从早上开始喂猪、挤奶,然后揉面粉、做早餐,接着便开始一天的劳动,他们扛着铁锹,坐上大卡车,在颠簸中来到农场,或者割草,或者对草垛,或者躺在上面抽烟、休息;女人们在家里收拾屋子,晒出被子,或者去买点棉花和布料;孩子们则在乡村的道路上奔跑、嬉戏;当然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小青年,他们聚在路边抽着烟,或者在玉米地里恶作剧……当一天的劳动结束,男人们回到家,喝一点小酒,微醺之后便上床休息。这是乡人们的普通一天,也是他们一辈子不断重复的每一天,而在这样的生活中,伊奥塞里亚尼并没有完全展现美好的一面,其中有矛盾,有冲突:Edouki家在建造房屋,但是邻居对他们新房窗户的位置提出了看法,于是争吵便发生了,邻居的男主人甚至捡起石头扔向了他们,而Edouki也毫不退让,两家就这样维持着;老头在地里割草,背着猎枪、骑着马的Kolkhoze前来阻止,说这片地是他的,不允许老头割草,他还夺走了老头的镰刀,让他滚;卡车司机开着车运来了砖头用以砌墙,但是镇里找他说他开着别人的车偷砖,然后将他全家也骂进去了:“你和你的整个家庭都是游手好闲之徒!”
生活是琐碎、缺乏重点、不断重复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也不可避免,但是这些日常生活为什么在伊奥塞里亚尼的记录中会变成“田园牧歌”?故事是在一种静默的状态中发生的,它以一群从城市里来的音乐家来这里度假开始的,度假也是他们每年暑假的常规动作,当这群音乐家来到Edouki家过“农家乐”生活,故事就这样展开了。但是这里也依然看不出明显的叙事,他们和Edouki一家生活在一起,一样起床,一样用早餐,一样呼吸新鲜空气,一样感受雨天的潮湿和无聊,但是城市和音乐家就明显是和乡下人的生活有了界限感,当他们拿出乐器进行排练,村里人被音乐声吸引,他们围拢过来,而那些孩子更是第一次听到新奇的声音,聚精会神趴在台阶上,可以说,音乐闯入了他们的生活,也打破了他们的日常。同样,城里的音乐家有时候也无法适应他们的生活,在一次聚会上,乡下人兴高采烈喝酒聊天,但是音乐家们却离席而去,只留下一个微胖的男人,男人问他们为什么只留下自己一个人,他们的回答是:“我们无法适应劣质的葡萄酒。”
导演: 奥塔·伊奥塞里亚尼 |
农民们被城里的音乐声所吸引,音乐家无法忍受劣质的葡萄酒,这其实凸显的是人群不同的价值观,这也是城乡二元论的一种表达,但是伊奥塞里亚尼却通过彼此融入的方式书写了在自然主义之上的“田园牧歌”,它通过小女孩Edouki的不断“介入”发生:在音乐家乘坐巴士来到Edouki家时,Edouki的目光就朝向了其中的尼科,当他们一起排练,Edouki认真地在旁边听着;当有人在旁边劈柴,Edouki马上过去拿走了斧头,她让劈柴人不要干扰他们排练;当小青年们在Edouki面前开玩笑说可以请音乐家味葬礼演奏,“我们会付钱的。”Edouki知道这是玩笑,但她还是对他们贬低音乐生气;时间长了,Edouki带着他们去采桑葚,她自己从来不吃桑葚却让这些来自城里的人尝到了桑葚的甜头,她还带他们去有100年历史的磨坊,在小溪边、草垛上聊天、讲故事;在下雨天,她和他们一起打扑克、走国际象棋,还玩起了猜谜游戏;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喜欢音乐,女音乐家教她弹琴,尼科也将带来的唱片放给她听……
当音乐家结束度假返回城里之前,他们给Edouki留下了地址,希望她有空去看望他们,尼科把那张唱片留给她,还送她那根自己刻着符号的小木棒,但他们坐上巴士缓缓离开,Edouki带着弟弟妹妹从小道追过去,然后向着巴士挥手,目光中满是不舍。Edouki从最开始的远距离凝视开始,然后一步步和他们接近,最后融入了他们,这不单单是音乐的魅力,同样,音乐家们似乎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们感受着乡野的味道,熟悉农民的生活,在音乐和乡村日常的结合中,在农民和音乐家的融入中,“田园牧歌”就这样诞生了。“田园牧歌”无疑是对城乡二元性的消弭,但是音乐家来到乡间毕竟只是短暂的时光,毕竟只是一次度假,他们最后必然带着音乐离开,而城里人的离开成为必然,当Edouki留在这里也是无奈的必然,在某种程度上城乡二元不是被消弭了,而是被扩大了。无疑伊奥塞里亚尼是带着批判思想来呈现这种二元性的,电影主体部分是关于“田园牧歌”的,而开篇和结尾就是关于城市生活的描写。
门打开,有人进去,也有人在外面等待,当进去的男人和里面的男人握手之后,男人离开,而里面的男人让任何人不要进来,然后他走进更里面的屋子,拉开窗帘,手拿牛奶开始用餐;电影最后汽车停下,男人下车,然后开门回家,家里传来大提琴的声音,是他女儿正在练习,无疑女儿就是刚从乡下度假回来的音乐家,男人休息是拿起了Edouki送给他们的苹果,然后津津有味吃了起来。电影的开头和结尾表现城市生活的片段,而和中间部分的“田园牧歌”形成了反差,但其实这两部分存在着某种联系:早餐的牛奶和苹果就产自乡村,它们是城里人的消费品,生产和消费构成了城乡的两种面向,但是如此被建立起联系,也不是二元性的消弭:城市生活是片段的,也是封闭的,更是被空间隔离的,而乡村生活则是一种自然和开放的状态,这种完全不同的存在反映在一个场景中:卡车司机开着卡车,卡车上都是手拿工具的农民,在铁道旁被迫停下,因为一列火车正从这里经过,当火车缓缓通过,车上的乘客被关在不同的车厢里,他们只能通过窗户向外观看,他们的表情显得十分麻木,相反,卡车上的农民们虽然被迫停下,但是他们的世界是开放的,是没有拘束的。
火车上的乘客凝视着农民,卡车上的农民凝视着乘客,在双向的凝视中,他们都把对方当成一种风景,但风景是遥遥相望的,是彼此不相交错的,这就是二元对立的城市和乡村,生产和消费在不同的生活里,封闭和开放在不同的世界里,到来和离开在不同的选择里,就像音乐家对Edouki讲过的一个故事,猎人面对吃羊的狼和自己的羊,他会如何选择?音乐家说为了不让狼吃掉羊,他会把自己的羊烤熟了吃,而Edouki却认为应该杀死狼,“羊的主人会把它找回来的,因为那是他的羊。”羊属于它的主人,主人也不应该杀它,因为他们是一体的“田园牧歌”。
《田园牧歌》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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