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18《拍案惊奇》：叙事的“修辞学”
朱牧导演，李翰祥编剧，嘉禾出品，《拍案惊奇》取自凌濛初的拟话本《拍案惊奇》，表现市井生活中的戏剧性故事，要让故事能“拍案叫绝”，绝不是简单、直白的一般性故事，而电影通过三个小故事串联起来，它所达到的“叫绝”效果却使用了一系列的修辞术。
《麻雀趣事》围绕中国的国粹麻将而展开叙事，里面其实有很多小故事，它通过上海籍的雀友老董和广东籍的麻雀馆伙计老孙，闲谈了麻雀相关的话题引出了系列故事，而在他们相遇闲聊之前，在麻将馆的对话中就有了修辞术，一名雀友发现麻将牌臭烘烘的，问伙计是怎么回事，伙计一看发现另一个雀友在用麻将牌抠脚，就立即制止了他，还问他：“你这脚是香港脚吗？”那人理直气壮：“废话，住在香港当然就是香港脚了。”他还抱怨说：“你们说三缺一，让我凑一脚，结果让我变成了臭脚。”香港人的脚臭就成了香港脚，“凑一脚”成为“臭脚”，这些都是双关语的修辞。而当老董和老孙说起麻将的趣事，就有了从打麻将能看出人的性格的话题，小王是急性子，赵四是慢性子，结果两人差点干起架来，而当赵四在摸了牌之后慢条斯理告诉小王一件事，小王的长袍已经被火点燃了；那是在日本沦陷区的时候，日本人发现了中国人打麻将，便让四个人各自拿着东南西北四张牌，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戴着写有“东西南北”的高帽子，一起去火车站，碰面了之后还要说“碰”，几个麻友受尽了日本人的侮辱；而现在，老董说日本人也喜欢玩麻将，他说起和日本三洋的老总打麻将，以为他听不懂香港人的“抬轿子”，结果却被他一次次截胡，而且日本经理还是个中国通，唱起“抬轿子”更比几个香港人还在行；老董还说起麻将的历史，特别提到道光年间宁波人陈实门刻印了新的麻将，其中“中发白”就来自于“百发百中”……
从打麻将中的急性子和慢性子发生的矛盾引出趣事，到日本人惩罚香港人“东南西北”之碰面即为麻将中的“碰”，从“抬轿子”的术语到“百发百中”的发明，和麻将有关的这些趣事，也都隐含着很多修辞艺术，再加上“香港脚”“凑一脚”，《麻将趣事》将和麻将有关的故事连缀起来，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关于历史、文化和现实的系列趣事。第二个故事《有口难言》，扮演陈老板的就是成龙，他因为夫人被一个名叫甄成的色鬼霸占，于是开始了报复，陈老板和陈太太设计，按照陈老板的说法，“他让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让他有口难言。”他让陈太太再次“引诱”甄成，陈太太直接将甄成的舌头咬了下来，陈老板则杀死了串通的女人，还把甄成的舌头放在了她的手上，制造了“艳尸案”，而甄成因为舌头被咬，最后绳之以法。在这个故事中，围绕的就是“口”做文章，陈老板被带了绿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女人被杀则是“祸从口出”，当甄成的舌头被咬下，也便“有口难辩”而落入法网，“口”既是和舌头有关的“器官”，也是和言说、辩解有关，除此之外，“甄成”的名字无疑就是一种反讽。
| 导演: 朱牧 |
在第三个故事《圆谎记》中，也有和“甄”有关的人名，只不过“甄会聊”在这里就不再是反讽，而是一种谐音，“甄会聊”的意义就在于“圆谎”，它是类似谜语最后揭露谜底的“解题”环节，这是谜语最后的终点，而制造谜语则是起点，它也是通过命名而表达，那就是“马大哈”，马大哈故意制造迷局，甄会聊则通过巧簧之舌圆谎：遇到“黑氏编剧”司马克，马大哈说他是骗子，骂他是猪，甄会聊只好做出一番解释，“你是黑氏编剧，不敢抛头露面，见不得光啊。”最后都变成了赞美；遇到周教授，马大哈直接伸出小拇指，甄会聊又帮他圆谎，说小拇指代表五，他的姓在百家姓“赵钱孙李周”中排名第五，名字是五土，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中也是排行第五，还有职业是老师，“天地君亲师”中也是第五，所以马大哈的小拇指就是这“第五”的意思；马大哈还说到了水井被大风吹到了院子里，在澳门吃饭“脆皮鸡”飞到了桌子上，甄会聊一一解释，最终都化解了马大哈出的这些难题。
实际上最后一个故事直接取材于相声《扒马褂》，李翰祥和朱牧就是将相声改编成了电影，但是这个改编却也注入了新的内容，进行了新的修辞。比如故事的背景是英国女王访问香港元朗，电影中还有女王的真实镜头，女王访问香港就具有了时代特色和地域特色；在针对马大哈说起的“飞来口福”进行圆谎，甄会聊说那是在澳门大三巴拍摄电影《李三脚大战盲侠》的过程中，“李三脚”会双节棍，出拳时总会后叫一声，这不是暗指李小龙？而在“戏中戏”中，有人议论这部电影，问“导演是谁”，回答是“朱牧”，朱牧导演的电影里朱牧导演了电影，形成了一个叙事的循环结构，而且在谈到香港电影时还说到了一个段子：“去年有一块招牌掉下来，砸死了好几个导演”，这个经典的梗是不是变成了对香港电影的一种讽刺？
有双关，有谐音，有反讽，有谜语，有相声，三个故事串联起“拍案惊奇”，更多是在语言层面进行叙事，更多是编织语言的迷宫，但是这种修辞学是一种“圆谎”，到最后也会有辞穷的一刻，当马大哈再次编织谎言说女王昨天去了我家里还打了麻将，这次甄会聊直接投降了，脱了长褂说了一句“你就饶了我吧”，是不是拍案惊奇“No End of Surprises”的终结？是不是朱牧“我再也编不下去了”的心声？
《拍案惊奇》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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