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23《蓝色乐章》:也是“葬礼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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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曲的《蓝色乐章》,肖邦的手指在钢琴琴键中游走,乔治·桑躺在那里安静地听着,诺昂庄园终于不再喧闹,恢复了平静的世界里似只允许最后的音乐存在,它是哀婉的,它是感伤的,它是一幕爱情最后落下的见证——安德烈·祖拉斯基的镜头慢慢拉进,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女孩的手里拿着书,男孩靠近她一起阅读着。音乐、庄园、绘画、童真和阅读,构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但是这唯美的一切,似乎都是假象,因为肖邦已经病入膏肓,因为乔治·桑已经宣告了爱情的终结,因为《蓝色乐章》之前其实弹奏的是《葬礼进行曲》——只有死亡才是安静的,而在死亡之前呢?则是混乱,则是喧闹,则是滥情,甚至是那些混乱,那些喧闹,那些滥情,将唯美的岁月带向了葬礼进行曲所注解的死亡。

这是1846年的诺昂别墅,祖拉斯基一开始就塞进了太多的人物,把这个关于死亡的序曲演绎为一场闹哄哄的戏剧。伊万·屠格涅夫刚要离开,到来的马车上下来的是一大批人,或者有格兹马拉,有劳拉,有路易斯,有费尔南多;而别墅里本来就在的有主人乔治·桑,有在这里住了七年的肖邦,有为肖邦画肖像画的画家尤金,有总是唱莫扎特歌剧的宝林娜,有费尔南多的未婚妻、乔治·桑的女儿索朗芝,有乔治·桑的儿子莫里斯;之后又来了得知“茶花女”去世而悲痛不已的小仲马,有乔治·桑收养的“第四个孩子”、雕塑家奥古斯特;还有几乎没有多少交代的蒂蒂娜、林妮、让……祖拉斯基一开始就营造了一个杂烩般的世界。除了人物走马灯似的出场、到来和离去,在这个别墅里发生的事情也完全没有来由,有人用脚踩着卷心菜,有人将手伸进滚烫的热水,有人大喊大叫,有人疯疯癫癫……

在这其中祖拉斯基重点塑造的是三个人物,一个便是肖邦,这个在别墅里已经住了七年的音乐家,此时已经病入膏肓,对于他来说,在这里就是弹钢琴,弹一曲之后站起,站起之后又到另一个房间坐下,又弹奏钢琴,之后又站起又去了房间弹钢琴;除了弹钢琴,就是不停地咳嗽,甚至最后还咳血了。但是对于肖邦来说,住在这里七年,如今有两件事无法割舍,一件事就是对祖国波兰的深情,他说自己父亲是波兰教师,自己说话带着波兰口音,他说起祖国,说起家乡,说起亲人,有一种身在他乡巨大的无奈感,尤其是在波兰外困内扰的时期,他更是牵挂着祖国未来的走向;另一件事则是和乔治·桑的感情纠葛,乔治·桑说:“是我先向他表白的。”但是又注解说:“爱情就像战争。”在七年之后的现在,两个人因为各种原因就已经走到了爱情的边缘,虽然乔治·桑对肖邦说:“我爱你。”肖邦也回应说:“我爱你。”但是这场爱情已经无可挽回,而肖邦对乔治·桑的爱更多变成了感恩:“如果我离开这里,我将马上死去,这是我的庇护所。”

导演: 安德烈·祖拉斯基
编剧: 安德烈·祖拉斯基
主演: 雅努什·奥莱伊尼恰克 / 玛丽-弗朗丝·皮西尔 / 苏菲·玛索
类型: 剧情 / 爱情 / 音乐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德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91-06-05
片长: 135分钟

想要离开又无法离开,肖邦的命运体现了矛盾性,而这种矛盾性关涉到两个人,他们就是她们:母亲乔治·桑和女儿索朗芝。乔治·桑曾经爱着肖邦,但是当她说“爱情是一场战争”,是更为深刻的体悟。乔治·桑是这里的主人,是富有的阶层,但是在1846年的时候,她自称已经是一名“社会主义者”,将别墅里的仆人全部遣散,让这些贵族和自己做饭做菜,这是对阶级固化的一种突破,但是这种突破对于乔治·桑来说,却是在个人和阶层两个层面实现的。在屠格涅夫即将离开的时候,她说:“我不是一个好人,这个世界是为好人安排的。”这一种自我批评更是对所谓贵族的批评,遣散仆人,成为社会主义者便是抛弃自己贵族身份的一种象征,而这似乎也是她对时代的一种呼应,当众人讨论农民杀死了贵族并出卖贵族的头颅,乔治·桑却说自己始终支持反抗者,她也让屠格涅夫继续写作,“请解放那些奴隶吧!”

这种对贵族身份的抛弃,也体现在她的婚姻观中,当索朗芝跑去质问母亲对肖邦的爱时,乔治·桑说自己曾经嫁给了“一个无聊白痴的贵族”,所以要逃离他的生活,寻找属于自己的爱,对索朗芝的讽刺是:“你不是爱情的结晶,你只是情欲的一阵风,这个家庭就是我。”而索朗芝反问乔治·桑的是:“谁又给了我爱?”乔治·桑离开贵族的丈夫,也是一种反抗,她要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肖邦无疑是这场战争的战果,但是为什么七年之后,乔治·桑又怀疑了这份爱,又让肖邦赶紧离开?或者在乔治·桑看来,离开而寻找的爱,表现得那种决绝,根本就是自我的虚构,她爱上了肖邦,何尝不是爱上了肖邦的钢琴曲,爱上了音乐和艺术本身?身为一名作家,她的小说当然也是对现实反抗的一种虚构,反传统具有的现代性,是乔治·桑构筑的另一个世界,所以在她刚出版的小说里,她在众人面前读出的那一段是:“实际上,她早已不爱卡罗尔了……”不爱便是虚构的终结,而这种现代性的创作被乔治·桑称为“杀死一个角色”——肖邦何尝不是她逃离而制造的角色?

《蓝色乐章》电影海报

个人和阶层两个层面构筑的现代性意义,的确体现了乔治·桑的人格魅力,更将她放在了一个孤独者的位置,她在告别屠格涅夫的时候,就说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对着远处高喊“克拉贝”三个字,这不是某个人的名字,甚至乔治·桑说“他没有性别”,而是梦到的三个音节。这当然也是一种虚构,活在自我虚构的世界里,乔治·桑无疑就是反抗者,但是把个人和时代糅合在一起,反而制造了一种混乱:肖邦自称是流亡者而思念故土,为什么看起来变成了一种反讽?乔治·桑自称为社会主义者,她杀死了角色并不能在众人面前得到赞同,甚而至于这个没有了仆人的别墅,完全上演了滥情的故事:宝林娜和乔治·桑存在着同性之爱,尤金和肖邦共同迷恋着乔治·桑,蒂蒂娜和路易斯完全是肉体关系,尤金又和林妮玩着追逐游戏……

还有索朗芝,对于肖邦的爱,看上去更是莫名其妙,她拒绝了未婚夫费尔南多,和肖邦保持着暧昧,她说钢琴曲太美了,她对肖邦说“我爱你”,她嫉妒于母亲和肖邦之间的暧昧,甚至独自骑马出走……这似乎不是对肖邦纯粹的爱,也不是对音乐的痴迷,更不是对艺术之美的追求,当小仲马告诉茶花女的遭遇,她又心生怜悯,而当奥古斯特回来说“一切都是雕塑”,并称其是最美的雕塑,索朗芝便疯狂地爱上了他,和他一起做雕塑,最后答应了他的求婚,于是在乔治·桑同意之后,她和奥古斯特在一起,完全不在意肖邦的所谓爱——疯疯癫癫、神经兮兮,只不过为这一出的混乱闹剧增加了砝码。

又肖邦衍生的两个女性,一个热衷于“杀死角色”的现代性构建,一个则在疯癫中追逐着所谓的爱,实际上她们和肖邦一样,面临着某种死亡,而这部电影也成为祖拉斯基对于死亡的阐述:他用超现实手法,安排了现实之外的鬼神出场,他们是红色的怪物,是白色的怪物,是树上的怪物,是厨房间的怪物,这些怪物无疑是死亡的象征,他们游走在别墅,并渐渐占领了别墅,而他们所召唤的人正是不断走向死亡的肖邦:在肖邦弹奏钢琴的时候,他们用白布将钢琴盖住,于是“葬礼进行曲”飘荡出来。最后祖拉斯基以间离的效果,将死亡定格:每个人手拿着自己的那个人偶,然后走上舞台,那些红白的怪物也走上了舞台,大家最后说出的是:“肖邦死于三年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1846年的肖邦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并没有死在诺昂别墅,当年11月他离开了这里,三年之后他才真正死去。这是历史上关于肖邦之死的记载,但是在祖拉斯基的舞台上,三年后变成了三年前,死亡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他的命运,在这必死的命运中,也是祖拉斯基“杀死了角色”——一种现代性的诞生,总是伴随着死亡的发生,这是一个时代的死亡,一种艺术的死亡,当然,也是一种爱情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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