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3《顺风车》:回家,是一条隐秘的路
夕阳已经西下,暮色却分外夺目,光线洒落在覆盖着白雪的大地上,泛出晶莹的亮光,在这片陌生的俄罗斯土地上,意大利人山卓体会着驾驶的极致之乐:他打开车门让那些好奇的孩子坐上汽车,然后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自由驰骋,车轮画出了一圈一圈的图案,它们是不规则的,却是自由的象征,在日暮的美丽光线中,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里,在不受拘束的速度和方向中,山卓尽情享受着这美好时光,而在车辆渐行渐远隐没之后,雪地上的那一匹黑马正在悠闲地站立着。
这是电影最后一幕,尼基塔·米哈尔科夫构筑了一个诗意的世界,当汽车消失在暮色之中,也意味着驶出了镜头的画框里,山卓将要回家?电影没有给出答案,但是很明显:当用顺风车让孕妇娜斯佳顺利产子,当娜斯佳的丈夫沙夏称赞他是最棒的司机,当两个男人拥抱着在雪地里打滚,对于山卓来说,这一趟有些莫名其妙的“俄罗斯之旅”结束了行程,而且他一定是带着喜悦甚至兴奋的心情重返意大利——当回家成为一种缺省的画面,它和出发旅行所构成的“离开”行程了一个闭合系统,在相逆的过程中,山卓是不是收获了比旅行本身更多的东西?他的回家之路是不是像在雪地上“撒野”一样充满了诗意?
回家是缺省的过程,其实,山卓的旅行也是一种隐秘:他为什么要离开意大利开始“穿越整个欧洲的旅行”?他为什么又要穿过边境来到俄罗斯?当顺风车帮助完成了一次降生,他为什么又驱车回家?其实山卓明确表示了回家:他在电话接线服务处接通了罗马的电话,他激动地拿起电话机告诉对方:“我要回来了!”不仅回家的计划是明确的,而且回家相聚的人也是确定的,电话那边的是自己的儿子路卡,在听到儿子的声音后他惊喜地问:“你的口吃好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则告诉他:“我回来找妈妈和你,我们在一起。”
回家,对于山卓来说,不仅地理空间的一次回归,更是精神意义的一种回去,这和当初的旅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状态。对于山卓来说,当初决定“穿越整个欧洲”,就是一次离开,离开自己的工作,离开同事,离开故乡,当然更是离开家,“我没有孩子,也不上教堂。”没有孩子和不上教堂,这两个否定就是一种决然的态度,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汽车副驾驶的那三张照片,一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张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一个则是美丽的女人。三张照片看上去更像是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当山卓看着照片说出这两个否定的时候,他其实就是在逃离现实本身:孩子是孩子,女人代表着妻子,而那个老人既可以是父亲,装扮也可以认为是神父——这正对应于他的第二个否定:不上教堂。所以山卓离开,只带着自己的几件衣服,在没有家人的情况下,独立旅行更像是一种逃避。
导演: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
而山卓踏上这段旅程,也的确在不断的逃避中。先是对孩子,他经过一个加油站的时候,里面的一个孩子蹲下身来看他的汽车,山卓不由分说地骂他,并让他远离自己的车,从这个态度来看,他对“孩子”是厌恶的,甚至有一种仇视的心态;对于女人,则变得有些复杂,在一个酒吧里,山卓正在查看地图,这时候他听到了不连贯的钢琴声,循声望去,是一个一只手随意弹奏钢琴的女子,女子朝他看,并做出了鬼脸,巨大的耳环在晃动,这似乎对山卓构成了一种诱惑——镜头转换,是山卓下榻的房间,女人半裸着身体,她问已经起身的山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山卓没有回答,然后顾自开车离开了;而其实,这并非是他遇见的唯一一个女人,在来到俄罗斯之后,他还在小镇上遇到了一个女人,他放下车窗和她进行了简短的对话,但是之后的房间里并没有出现这个女人,山卓一个人继续开车离开;而那时的房间墙上,贴着不同的圣像,山卓并没有注视这些,也没有做出祈祷的动作,而且他在整个行程中也没有去过一家教堂。很明显,他对孩子的厌恶,对女人的随意,对父亲或神父的冷漠,都反应了他的一种逃避心态。
他为什么逃避?米哈尔科夫没有交代山卓在旅行之前的故事,所以他生活的种种变故都处在隐秘的状态中,但是这种隐秘并不是隔绝,米哈尔科夫给出了几个解密的关键线索。在字幕还没出来之前,山卓开着车是对着这三张照片绯闻,面带笑容的他显然沉浸在家人的快乐之中,但是在字幕之后,汽车成为了监控里的存在,而山卓又要开始新的旅程,在上车之后他就说出了没有孩子也不上教堂的双重否定的生活,而从最后那个罗马的电话中他直接和儿子路卡通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家,其中就提到了口吃,也就是说,儿子路卡患有口吃,所以他可能是面对疾病的不安,或者是无法接受被改变的现实,所以选择离开;在山卓整理行李的时候,他的房间里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拥抱,男人的脸对着镜头,可以看出是山卓,而女人的脸背向镜头,有可能就是他的妻子,这样一种背对着的状态传递出的是某种隔阂,妻子或者伤害了她,或者他不愿承担某些责任,所以选择离开——所以他在路上,对孩子的态度是厌恶,对女人的态度是随意。
《顺风车》电影海报
山卓的妻子、孩子和父亲一直在缺省中,山卓经历的故事也是隐秘的,而这趟旅行传递出许多的背后的信息,而真正让山卓回家的则是顺风车上遇到的人和事。他的旅行是随意的,也是疯狂的,在路上他总是处在疾驰的状态中,总是在走到哪里是哪里的随意里,这是一种缺少目的的旅行,或者说旅行不是为了抵达而是为了离开。但是当他让孕妇娜斯佳搭上了顺风车,他的整个行程都发生了改变:娜斯佳因为没有公交车去医院,所以在路边寻找顺风车,山卓看到她便停下来然她上车,在两个人言语不通的情况下,交流却并不尴尬,娜斯佳问了他车上三张照片上的人,她认为是他的妻子、孩子和父亲,山卓也不否认;去医院有很长的路,山卓也没有表示出不高兴,他尽职尽责地穿过几乎无人的树林,向着医院方向行进;娜斯佳的丈夫沙夏开着摩托车追上了他们,山卓也让他上了车,并把摩托车放在了后备箱;沙夏似乎第一次坐车,他惊喜于车上的暖气,而娜斯佳则欣赏车上播放的《图兰朵》歌剧。
如果山卓的顺风车能顺利将娜斯佳送到医院,他随意而疯狂的旅行可能还会继续,但是娜斯佳在半途肚子痛,她下车独自走进了被雪覆盖的密林中,而沙夏则给她布置了临时产房,山卓才开始真正融入这一次特殊的生产过程:他用车上的加热器烧水,拆掉了座椅垫在娜斯佳的身下,还拿出了行李箱中的衣服为娜斯佳御寒。山卓在等待中,终于听到了寂静的山林中传来婴儿的啼哭,这是生命最动听的呼唤,而这一声呼唤也唤醒了山卓内心家的情结:眼前的女人在痛苦中成为了母亲,眼前的孩子在冰天雪地中降生,而眼前的男人成为了父亲,所有的到来对于山卓来说,都成为了一种精神意义上的弥补,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以及父亲,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他们。
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回家了,但孩子们簇拥在他的车子前,他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情绪,而是打开车门让孩子上车,让大家感受行驶的快乐,甚至他还拿出了放在身上儿子的照片,他说这才是我的儿子;他也不再随意和偶遇的女人发生关系,在等待电话的时候,接线员总是朝他看,眼神中是暧昧,和在酒吧里弹钢琴的女子一样,是一种诱惑,但是山卓没有像前一次一样发生一夜情,和孩子们友好相处,和女人保持距离,这更是山卓回家的一种标志,而在雪地里撒野的时候,他更像是那些孩子的父亲,用自己的种种努力让他们体会快乐,而富有诗意的暮色也将把山卓送回那个家——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从隐秘而隔绝的路离开,必将从诗意而温暖的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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