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7 《愤怒的公牛》:走下十字架的罪人

(腓尼基人)再一次地召来那位眼瞎的人说:“在神的面前说出真相,我们知道这个人是罪人。”“他到底是不是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回答,“我只知道,我曾经眼瞎,现在我重见光明。”

真相是不是一直在神的那边,在神面前的忏悔和救赎里?而罪人是不是也只有在神的那边才会被定义?眼睛瞎了,是看不到世界还是看不到对神的信仰?是对自己的否定还是对真相的背叛?可是如果有一天,赎罪的耶稣从十字架上走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代表着一种个体的新的自由?我行我素或者不尊重秩序和规则,那么爱和决心完全变成了对神的亵渎。

是的,杰克拉莫塔也是一个曾经眼瞎的人,这不是拳击赛场上被打伤的脸,被打肿的眼睛,以及留在赛场四周绳索上滴下的鲜血,甚至不是在失败时的哭泣怒骂,对于这样一位叱咤拳坛的拳王来说,内心的脆弱是一个时代刻在他身上的伤痕,他在充满权力和暴力的社会中成为一个罪人——他人的罪和自造的罪,而当他重见光明的时候,何尝不是一个已经走下十字架的耶稣。

下蹲、出拳,上勾拳、连续击拳,这些动作组成了拉莫塔的身体语言,但并不是拳击场里的写照,甚至是他一生的隐喻。从1941年的那场拳击赛开始,拉莫塔就在拳头的暴力中书写自己的创业史,只不过这样的荣耀对他来说并不是生命里持续的荣光。作为一个意大利裔的拳击手,他知道,要在美国拳坛有立足之地,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但是努力并不只和个人有关,在和吉米里维的那场比赛中,虽然他用自己的拳头打倒了对手,但是裁判依旧宣布对方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裁判不知道在干嘛?”这是他的疑问,而这也是他对那个时代的质问。这是不是一种个体的无奈?“我在烦我的手,手太小,是女人的手。”作为一个拳手来说,身体是战斗的符号,而手太小看上去只是一种戏谑,实际上也是那个时代“眼瞎”的一种证明。拉莫塔的弟弟乔伊问他,这代表什么,拉莫塔说,不管如何,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和比我强的人打了。对于拉莫塔来说,成为世界拳王是他一生的梦想,而这双手因为“太小”而无缘重量级比赛,其实,在拉莫塔看来,级别并不只是和体重有关的一种划分,在他看来,这是荣耀的证明,这是成功的象征,这是最重的冠军金腰带的代表。

: 马丁·斯科塞斯
编剧: 马丁·斯科塞斯 / 保罗·施拉德
主演: 罗伯特·德尼罗 / 凯西·莫拉蒂 / 乔·佩西 / 弗兰克·文森特 / Lori Anne Flax
类型: 剧情 / 传记 / 运动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80-11-14
片长: 129 分钟
又名: 蛮牛 / 狂牛

当然,这也是他的一个梦。可是,这梦在拉莫塔身上却变成了对胜利的疯狂攫取,对成功的变态追逐。从一双小手开始,拉莫塔的颠覆充满了某种自娱自乐的味道,或者在那个时代,他也看到了所谓的成功只是一场娱乐事件,他引用奥利维的话说:“重要的不是比赛,而是娱乐。”自我陶醉,自我疯狂或者构成了娱乐的所有动力,但是它的最终目标却会在这样一种娱乐的追逐中滑向沉沦。

不公平的失败,让他看到了自己”手太小“的宿命,而在他的个人生活里,婚姻何尝不是拳击之外的另一种宿命。他曾经有一个犹太的妻子,但是他们整天争吵,在他们居住的整条街上都出了名,他把她叫做“犹太婊子”,她则叫他意大利佬,甚至在看到他和弟弟乔伊一起出去的时候还歇斯底里地叫他“死同性恋”,所以最后的婚姻走向终结,而在终结之前,是那个金发的维琪走进了他的生活。

维琪善良、温顺、性感,她喜欢游泳,喜欢自由的水,对于拉莫塔来说,维琪是另一种征服,是另一种娱乐,理想和自由之美。当然对于维琪来说,她也喜欢拉莫塔身上的力量之美,他们相爱变得没有任何阻力,在和无敌的罗宾森对阵的前一夜,她和他的身体融在一起,她亲他脸上的伤疤,他也脱掉了她的裤子,他们一直对视,他们也一直微笑,他们的生活里有甜蜜的微笑,有娱乐的生活,她说“我喜欢体育馆的味道。”实际上是他身上征服的味道,但是拉莫塔却推开了她,他说:“不能再继续了,我要和罗宾森打了。”他甚至用冰块刺激下体,对他来说,对于胜利的追逐超过了爱情和欲望。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隐喻?因为浇灭了欲望之火,1943年在底特律和罗宾森的决斗中,他失败了。发怒的拉莫塔自嘲地说:“也许这是对我干了坏事的报应。”然而这一次的失败却点燃了他心中愤怒的火焰,从1944年对阵季维到1945年对阵巴索拉,从1945年对阵柯强到1946年对阵艾德加,从1946年对阵赛特菲尔到1947年对阵贝尔,在纽约、底特律、芝加哥,在这样的时间序列中,对于拉莫塔来说却是一路高歌,节节胜利,而因为她的所向披靡,也赢得了“布朗克斯公牛”的称号。拉莫塔成了美国拳坛的“愤怒的公牛”,而在这不断走向成功的成过程,黑白的影像里穿插了彩色的色调,那是一个男人有关的喜悦、快乐和幸福,他和维琪结婚,生下孩子,或者在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喜悦中,拉莫塔用一种娱乐的生活书写了个体的意义。

但是,个体并不只是在充满娱乐的喜悦中,在他的生活中依然是对于成功的不断征服,依然是下蹲、出拳,依然是愤怒和力量,依然是对于欲望的压抑,甚至成为自我的迷失。1947年在纽约对阵吉尼洛是拉莫塔最为关键的一场比赛,对于这场准备了三年的终极对决,拉莫塔拥有的不是自信,却是害怕,他的体重增加了,他担心自己会被取消中量级的级别,同时,对于维琪,他也不再是对于爱情和欲望的喜悦,而是怀疑。维琪随口说了一句吉尼洛很帅,拉模塔的心里便产生了某种妒忌,甚至是猜测,他说维琪在天时地利的时候一定会乱来,而在酒吧里,因为和拳坛职业老板沙维礼节性亲吻,拉莫塔也觉得被深深伤害了。这种伤害激起了他在对阵吉尼洛时的力量和愤怒,“我要打得他屁滚尿流!”是的,在愤怒中,拉莫塔赢了,他进入了冠军赛的决赛。

《愤怒的公牛》电影海报

但是,胜利并不是他曾经需要的那种娱乐,而是偏执,是怀疑,是自我的迷失。他和维琪发生了争吵,维琪说,在你们面前,我就像一个囚犯,而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对于维琪来说,爱情或许还有体育馆的味道,或许还有某种欲望和激情,但是拉莫塔对于下体的刺激又开始了,那种性冷淡让维琪觉得爱情缺少了许多娱乐和幸福。而拉莫塔尽管享有了无数的胜利,但是他对周围的人总是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不仅对于维琪和别人的礼节性亲热也耿耿于怀,怀疑沙维、汤米,甚至和自己的弟弟乔伊,和维琪有不正当的关系。而维琪一句“是的,我和他们都上了”的愤怒,成为拉莫塔走向极端的开始,他不分青红皂白狠狠打了弟弟乔伊一顿。

同样是拳头,同样是太小的一双手,从拳击场到生活,拉莫塔已经找不到原先那个自己,维琪说他是个臃肿自私的混蛋,而乔伊说他有病,说他在自杀,他对着体重已经明显增加却还在不停吃着东西的拉莫塔说:“多做点爱,少吃点东西。你他妈就是神经病。”这种偏执、怀疑的病是拉莫塔个体的病,但也一定是那个拳击世界里的病,拉莫塔为了前途和黑社会妥协,打了一场假拳,用两分三十秒就停止了比赛,但是休息室中,拉莫塔抱头痛哭的不是自己的“失败”,而是面对一个有病的社会,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其实,拉莫塔只是拳击比赛中的一个棋子,背后的胜负其实都是被操纵的,真正主宰者是赌博集团和黑社会的沙维、汤米、查理,只有在他们的掌控中,输赢便是一种赌博,“没有人能赢,你赢也是赢家,你输也是赢。”这就是他们的逻辑,而正因为拉莫塔的自傲,沙维说他被太多人讨厌,是个死脑筋,他我行我素,就像耶可以从十字架上走下来。沙维说他不尊重人其实是不尊重这个规则,所以拉莫塔成了“不受欢迎的丧家犬”,没有我们帮忙他进不了冠军赛。这就是他们的逻辑,这就是他们的秩序,所以拉莫塔会在状态最好的时候向法克斯低头,也会在最终的中量级拳王挑战赛中取胜。

从休息室到拳击场,长长的过道似乎是一生的距离,一分多钟的长镜头里有拉莫塔的迷失,是的,这场对马塞瑟登的15局比赛最终只用10局便分出了胜负,对于拉莫塔来说,是新的世界冠军荣耀,是观众的欢呼,是胜利的怒吼和泪水,是镜头摄影不停息的闪光灯,是象征荣誉的金腰带,但是这并不是全部,在拉莫塔的内心深处,依然是摆脱不了的病,依然是偏执和愤怒,依然是走向十字架的迷乱和无归宿感,虽然在失败面前,他会告诉对手,你从来没有打倒我,但是这些被操纵的胜负已经不具备任何娱乐意义,甚至在拉莫塔宣布退役之后,他的自我依然在迷失。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酒店里,本来是和维琪的结婚11年纪念日,而最后却变成了维琪和他离婚的最后通牒,而因为酒吧里的14岁女孩,拉莫塔因此受到了妨害风化罪的指控,虽然他用金腰带像筹集一万元的保释费,但是那根金腰带只不过是一种象征,1500元不能换回自由,他被关进了监狱。

对他来说,退出拳坛是因为想要找到自己,找到生命中其他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家庭,比如孩子,比如娱乐,但是在得到荣誉、胜利的同时,他却失去了妻子、孩子,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自由。一个人的牢房里,他继续挥动着拳头,发出愤怒的吼声,只是这次,他面对的不是对手,是坚硬的墙壁,是冷漠的生活,是黑暗的世界。“笨蛋!笨蛋!”“我不是坏人!”他的歇斯底里,他的愤怒和哭泣,在一个人的牢房里,永远没人听到。

对于拉莫塔来说,或许最后的出狱是一种自赎,但是面对没有妻子孩子没有兄弟的冷漠世界,他的生活永远是缺席的,尽管和路上遇见的弟弟乔伊来了个拥抱,但这并不代表找到了自我,最后成为酒吧的司仪或许是一种妥协,但是在拉莫塔的内心深处,依然是一种悲剧人生,面对着只有自己的镜子,他喃喃自语,“上场吧,冠军!”想是对自我的肯定,但其实是一种叹息,他挥舞着拳头,这个动作曾在拳击场上击败过对手,曾在监狱里击打过墙壁,但是在此刻,只有空洞的现实,甚至没有回响,没有红色的拳套——太鲜艳的颜色已经完全被黑白的影像过滤了。

再次回到圣经的引用,瞎眼的人是不是可以重新找到光明?约翰福音24-26的那段话,在最后的黑幕里变成了一种嘲讽,“1916.5.23-1980.5.6,本着爱与决心的马丁”似乎是一段墓志铭,所谓纪念也只是为一个走下十字架的罪人寻找返回的方向,但是在1980年的电影里,或许在关于瞎眼和光明的启示录中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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