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07《七次机会》:在复数中寻找独一性
一种关于一和多的巧合在这部57分钟的电影“外围”得到了诠释:片名是“七次机会”,Seven Chances指向的是一种复数;导演是巴斯特·基顿,只此一人再无合作者,这也是基顿第一次以导演的独立身份告别共同执导。在基顿的导演生涯中,合作是常见的形态,他和罗斯科·阿巴克尔合作过,和爱德华·克莱因合作过,和乔·罗伯茨合作过,和阿尔·圣约翰合作过,和克莱德·布鲁克曼合作过,合作构成了导演的一种复数形态,而当基顿在这部电影里独当一面,既为演员又为导演,实际上也正是在“七次机会”的复数中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唯一。
基顿的电影并不偏重电影的叙事性意义,如果将这个叙事系统彻底抽离,基顿的电影完全侧重于动作的设计,侧重于场面的调控,侧重于运动状态的各种机巧,而这部电影为影史留下最经典的场景就是“新娘们”对“新郎”的追逐。为了在27岁生日的这天、在晚上7点之前完成结婚从而获得祖父留下的700万美元遗产,基顿寻找可以结婚的新娘,在追逐之前,是基顿主动寻找新娘的过程,他被安排到了餐厅里和认识或不认识的女人接触,“你愿意嫁给我吗?”的问题直接而简单,合伙人提供的纸条上有七个女人的名字,这正是“七次机会”这个片名的来由,在这里“七个女人”就构成了一种繁复性的复数系统:基顿直截了当提问,他问在用餐的女人,在看书的女人,甚至抱着孩子的女人,尴尬异常,当然也被人嘲笑,七次机会一无所获;在七次机会之后,基顿离开了餐厅,他凡是看到女人都要问这个问题,尴尬同样存在:看见路上行走背影甚是婀娜的女人,跑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黑人大妈;在长椅上看到正优雅读报的女人,上前询问却毫无反应,一看才发现女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外文报纸;在剧院门口看到有演出,基顿买了票想要和女演员接触,下一秒就逃了出来,原来演出的广告被挡住了,这里的“女人”其实是女扮男装的……
从餐厅里的“七次机会”到街上见人就问,基顿对于新娘的选择其实是无选择,这种主动寻找最后一无所获,但是当合伙人和律师在报纸上刊登了寻找新娘的广告,因为巨额遗产的吸引力,这次对基顿来说是被动的选择却成为女人们主动的追求:城市里看到这则广告的女人都奔向了举行婚礼的地点:百老街教堂,他们或者开着车,或者骑着马,或者骑着自行车,或者溜着冰,或者乘坐公共汽车;她们中或者是妙龄少女,或者成熟女人,或者年迈妇人;她们或高或矮,或漂亮或丑陋,或百人或黑人……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一时间汇成了巨大的洪流,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手拿鲜花头戴白色纱巾,因为她们已经做好了成为继承百万遗产的新娘的准备。而提前来到的基顿在教堂的长椅上休息后醒来,就被两个成熟老妇夹在中间,她们开始争吵开始抢夺,最终所有的女人都涌向了基顿,也从这里开始,基顿开始了漫长的逃离过程。
导演: 巴斯特·基顿 |
一个人在前面跑,成百上千的女人在后面追,这是基顿电影中常见的大场面,对于基顿来说,空间调度上已经得心应手,但是在这场追逐戏中,基顿又创新了很多桥段:基顿跑过了建筑工地,后面的女人们每人拿起正在用来砌墙的砖头,一时之间人群过后连那面刚砌好的墙也不见了;基顿经过橄榄球比赛现场,女人们蜂拥而至,等她们离开所有比赛的队员都瘫倒在地;基顿经过铁路,火车上的吊机刚好把他吊了起来,一转身刚好避过了那些追逐他的女人们;经过的地方,警察被吓跑,工人被吓跑,玉米地一片狼藉,养蜂场混乱不堪……最经典的一幕当然就是基顿跑向山坡,被女人们堵住,他又从山坡上跑下,带动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于是石头开始滚落,基顿就在滚石中穿行,当他躲在一块巨石下面以为躲过了石头的撞击,不想巨石也在上面石头的不停撞击中松动,于是巨石追着基顿滚落,一时千钧一发,还好基顿凭借敏捷的伸手和运气,成功躲开了石头……
以大树为桥,从山坡滚落,和巨石赛跑,追上火车,这是基顿留给影史的一个传奇,在全景和远景中,运动拓宽了表演空间,展示了个人魅力。也正是这个名场面,构成了对于复数的一种空间调度:餐馆里的“七次机会”是复数,街上的不同女人是复数,涌进教堂想要成为新娘的女人们更是复数,而在追逐中,砖块是复数,石头是复数,不同的道路是复数,所有这一切都变成了复数,复数意味着不同的机会,不同的危险,不同的反映,所以在这样的复数影像中,基顿才能更好处理突变和恒定、随机性和必然性的关系,也使得电影在剧情的推进中具有了更多的意外和可能性。而回到这部57分钟电影的叙事,它同样是关于多和一之间的关系,同样是在复数中创造机会的可能。
电影一开始展示的时时间的复数,从晴朗夏日开始,基顿和自己心爱的玛丽在一起,他们中间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基顿向玛丽表白,玛丽并没有答应;秋天到了,树叶落了,同样在家门口,基顿再次向玛丽表白,玛丽还是拒绝了,他们中间的小斑点狗已经长大了一点;冬天开始飘雪,基顿和玛丽还是站在门口,基顿还是向玛丽表白,玛丽还是没有同意,他们中间的狗又长大了一些;春去春又回,几乎是相同的场景,几乎是相同的结局,但是中间的小狗已经长大成为了成年的斑点狗。以小狗的不同体型暗示时间的流逝,不同时期的小狗是复数的存在,春夏秋天的季节转换是复数的时间,基顿数次的表白构成的是复数,玛丽几次的拒绝当然也是复数。
《七次机会》电影海报
复数没有指向成功,但是基顿对玛丽的爱不变,实际上玛丽对基顿也是满心喜欢,只是她在考验基顿。当卷入债务危机的基顿意外获得了百万遗产,他第一个想到的新娘当然就是玛丽,但是在表达这份遗产时,他却将新娘说成是“某一个人”,改口之后又说是“任何一人”,不管是某一个人还是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泛指,虽然不是复数,但是泛指不具有的确定性对玛丽来说是一种伤害,但是她也给基顿留下了机会,只不过机缘巧合问题,她打电话给基顿,基顿的电话被压住了,她让仆人捎信给基顿,仆人又在路上遇到障碍没有机会把信交给基顿,于是基顿跌入到了复数的追逐之中。电影在这里就是提供了一种解读的进口,在基顿和玛丽爱情面前,设置了所有复数的障碍,复数的广泛性、群体性甚至混乱性,都不具有独一性,而爱情或者婚姻所见证的是爱,爱就需要唯一,就需要必然,在被复数围困的世界里,基顿所要做的只有唯一一件事:冲突障碍找到独一的存在。
最后出现的是复数的时间:遗嘱规定结婚的时间是7点,基顿为了得到确切的时间四处打听,但是女士脚脖子上的表看不清,钟表店里琳琅满目是不同的时间,最后从吵架的楼上扔下来一只闹钟,才让基顿看到了唯一的时间;在终于摆脱了女人们的追逐来到玛丽家门口的时候,合伙人和律师掏出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7点,“太迟了。”正当这场婚姻走向失败,财产无法继承的时候,教堂那口钟显示的却是7点还差两分钟,于是基顿拉起玛丽的手,于是他们走进了结婚殿堂,于是财务危机得以化解,于是他们拥有了唯一的爱:正确而唯一的时间为他们作证,长大而始终在他们身边的斑点狗为他们作证,没有复数,只有唯一,没有随机,只有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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