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13《雅典,重返雅典古卫城》:尤利西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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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雅典卫城的高处,西奥·安哲罗普洛斯的目光呈现出两种状态:一种是对已经存在2500年卫城的注视,镜头仿佛穿过历史,回到这个“所有人都来过这里”的卫城,一切都是辉煌的象征;另一种则是对现代雅典的俯视,它是经历了战争的破坏、宗教的亵渎、文化的掠夺之后的现实。两种目光,构筑了一部关于“重返”的电影,但是当从历史回到现实,那个渴望回到家园的尤利西斯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部电影何时会走向结束?但是它自己似乎早就结束了。”那些演员已经离开了;城市变得寂静而神秘;特效师喊着“雨”,但是雨已经下过了;“把音量调低些……”音量师诧异地看着,“安静?”——是的,当演员已经离开,当城市依然寂静,当雨不是电影中的雨,当世界不需要调低音量就已经安静,这部电影已经自动走向了结束,当电影结束,追寻雅典古城的脚步也应该停下,那场“重返”故乡的旅行似乎再也无法从历史的深处回到现实,因为,“尤利西斯死了。”那时一个叫尤利西斯·K的希腊人,他来自澳大利亚,离开希腊十多年的他,终于回到了雅典,终于走到了雅典卫城。老人在夜晚的雅典卫城,看到了那些发着光的大理石,然后走向了那间酒神剧院,在这次重返的过程中,他一言不发,但是当走下卫城,他开始颤抖,站在剧院的舞台上,他终于倒在了地上,“尤利西斯死了……”

安哲罗普洛斯见证了尤利西斯的死去,一场重返式的旅行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就像是自己的这部电影,站在舞台上的演员离开,整个希腊依旧笼罩在寂静和神秘之中。尤利西斯,这个史诗中的回归者,终于从历史走到了现实,从卫城走到了酒神剧院,这是他最后的旅程,当他最后倒在舞台上,他用自己的死演绎着关于尤利西斯的神话。但是当“尤利西斯死了”鲜活地发生,他到底是带着遗憾还是得到了某种回归的满足?“尤利西斯死了”无疑是历史的一部分,因为他死在了自己最熟悉的故土上,就像经历了战争和分离的古代尤利西斯,终于在最后一刻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而这一种回归就是安哲罗普洛斯在电影中构筑的对历史的穿越:雅典卫城,这个在2500年前建立的城邦,希腊语为“阿克罗波利斯”,原意为“高处的城市”或“高丘上的城邦”,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高处”,而且也是希腊文化艺术的高峰代表,苏格拉底的哲学,毕达哥拉斯的几何学,古希腊建筑的最高成就,这些都是希腊文化黄金时代的象征,所以安哲罗普洛斯引用说:“雅典喂饱了你的眼睛,日复一日,直到你心中充满着对他们的爱……”

这是历史对“你对雅典了解多少”的回答,当哲学家、诗人和艺术家聚集在这里,雅典卫城成为“所有人都来过这里”的一个家。而现在,帕提农神庙、厄瑞克提翁神庙和雅典娜胜利女神庙依然还在那里,在岁月的洗涤中并没有被完全湮灭,甚至,历史渗透到了现实里,安哲罗普洛斯回忆说自己曾经住过的房子下面考古发现了古代的遗迹,那时公元6世纪的遗存,出土的是一个孩子的陶土玩具,“它走进了我的梦中,这是生命联系在一起的方式。”地上是现在的雅典,地下是过去的雅典,“在下面,它在呼吸,这是一座神秘的城市,原始的城市。”历史和现实在地层学中构筑了一种呼应的结构,所以历史是活着的,历史之上的现实也应该是活着的。

导演: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编剧: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 Kostas Resvanis / Kostas Tahtsis
主演: Giorgos Alexiou / Costas Arzoglou / Petros Fyssoun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希腊
语言: 希腊语
上映日期: 2000-11-15
片长: 43分钟

活着是对某种死去的唤醒:那块墓地上埋葬着色诺芬,他是被他的父亲埋葬的,也埋葬着亚里士多德的女儿,“我亲爱的女儿躺在这里……”当风吹动着这里的枯草,那风声中发出的声音像是历史的回应;当希腊和土耳其的战争在近代打响,那么多人为希腊士兵提供援助,就是希望希腊赢回拜占庭;而在安哲罗普洛斯的回忆中,1944年他第一次逃学去往雅典卫城,然后去看了一部电影,从此也迷上了电影……历史没有死去,历史正在复活,而在历史和现实的回应中,雅典卫城以及整个雅典城,都没有真正死去,“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回忆、古老石块和残破雕像的国家。”

但是,回家的尤利西斯却最后死在了自己热爱的这片土地上,“尤利西斯死了”传递出的是整个希腊的哀伤。“1833年3月31日,希腊国旗在卫城上空高高飘扬,但是经过四个世纪奥斯曼统治,这座城市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法国学者托马斯·格拉塞特访问雅典,1844年10月24日,他写道:“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但是雅典已经不复存在……”这里遭到了战争的破坏,这里曾有过宗教的亵渎,这里更上演了文化的掠夺。如果说,雅典不复存在是东西方不同政权和文化争夺之后的悲剧性结果,那么当希腊开始走上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历史和现实制造了更多的悲剧。“我能理解近3000年这里发生的改变,但是20世纪50年代,这里发生的是根本性的改变……”安哲罗普洛斯记录的这些事件从1950年6月的朝鲜战争爆发开始,一直到1965年的独裁统治,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无论是独裁还是民主,无论是国王还是军政,希腊在这一段时期内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变,学生和年轻人被枪杀,朋友从悬崖自杀,示威者被无情镇压……当安哲罗普洛斯第二次登上雅典卫城,他看到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城市,读着亨利·米勒的那本《玛洛西的大石像》,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苦……”

那些发生在安哲罗普洛斯眼前的暴力和死亡已经不在是历史,它们就是希腊的现实,它被安哲罗普洛斯写成了日记,它变成了街道那幢旧房子里的弹孔,它是脑中再也无法抹去的反抗歌声。它们死去而不死,但是雅典以及雅典卫城还活着吗?这是安哲罗普洛斯的疑问,当他的镜头沿着雅典的大街小巷重新回到那段历史,当他站在雅典卫城俯视那个曾经美丽的故乡,还有什么依然活着?而这种疑问也变成了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叙事,他在几乎所有电影中都在表现漂泊的主题,都在探寻回家的意义,而在纪录片中,这个关于重返的故事也变成了一次超现实的“旅行”:在舞台的追光灯下,男子赤裸着身体,背上是天使的翅膀,旁边则是一辆用以骑行的摩托车,“我什么都没有忘记,一切都在它的位置上,一切都井井有条——只是我找不到童年,我不知道英雄在何处。”找不到或者不知道,才需要去寻找,当男子走下舞台,他便成为了那个寻找者,成为了现实中的旅行者。但是,当他骑着摩托车在雅典的大街小巷,他又并非是现实中的存在:赤裸着身体,是一无所有的象征?带着天使的翅膀是对于希腊神话的演绎?骑着摩托车,是现代社会的象征?大约是找寻不到了,而男子之外,是在卫城上穿着背带的警察,是在博物馆里的雕像,他们在思考,他们在静默,但再也回不去了,从舞台出发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次旅行的失败,“我们再也找不回逝去的时光了。”

穿过厚重的历史回到沉寂的现实,制造超现实的场景却寻找无果,就像废墟前那架钢琴,无人的世界里演奏着哀伤的曲调。当演员离去,当世界安静,雅典还在,卫城还在,但这已经是现代尤利西斯的命运,“它们是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老朋友……”

《雅典,重返雅典古卫城》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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