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08 《喋血双雄》：“用枪吃饭”的道德救赎
他是杀手，他是警察，他是犯法者，他是执法者，而当两个“都是用枪吃饭”的人相遇的时候，世界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而是并肩在一起维护生命的底线意义，这种意义在警察李鹰的世界里被命名为“正义”，在小庄的现实里被命名为“信任”，教堂里的蜡烛泛着光芒，白鸽展翅飞翔，圣母像站在身边，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道德的高地，这是清净的地方，但在这彷如乌托邦的地方，他们依然被逼入绝路，依然挣扎在枪林弹雨、血雨腥风的死亡边缘，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愤世嫉俗，还是侠骨柔情，不管是尽忠职守，还是信守道义，当枪声最后响起的时候，他们只是在英雄般的绝唱中看见了这个世界微弱的光，轻轻掠过，又迅即消亡，只留下那一滩生命中最后的血。
这世界其实处处是血迹，处处是死亡，而对于小庄来说，职业杀手的身份意味着永远无法摆脱暴力，永远无法真正享有清净。所以从一开始和四哥在教堂里接头的时候，他那句“喜欢这里的清净”只不过是一个巨大悖论的开始，教堂里有烛光，有十字架，有白鸽，但是这里还有枪，还有金钱，还有嗜杀的目标。当枪的暴力和教堂的圣洁放在一起的时候，小庄似乎注定难以逃脱这样的宿命。他靠着枪吃饭，靠着枪活着，枪是暴力的象征，枪是死亡的武器，所以作为枪手的每一次行动，都必然沾着难以洗净的鲜血。那酒吧里的杀人行动，在用枪打死人完成任务的时候，血也会涂满自己的脸，甚至子弹也会射入无辜的歌女Jennie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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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吴宇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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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做一个好人，尤其是要从一个职业杀手的身份中挤出一点善意的属性，显得困难重重。当小庄进入Jennie的房间，看到那条白围巾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见了生命无法走出的那种悖论，Jennie的眼睛是自己所伤，他是暴力的制造者，但是他却又必须承担道德的谴责，必须以一个道义承担者的角色保护Jennie，所以当四哥又给了他一个杀人的任务时，这个150万金钱的行动对于他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帮助Jennie治好眼疾，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要从职业杀手的身份中挣脱出来，用最后这一笔钱来为自己的暴力赎罪。“拿起容易放下难。”这是四哥对他说的话，其实谁都知道，单纯的想要达到道德的目标，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基本上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答应了以150万的价格去刺杀汪东源，一切似乎是干净而完满的，那只3807的游艇上，他干脆利落地将目标杀死，甚至轻而易举地逃脱了警察的追捕，但是这样的任务却注定不是可以简单地完成，黑社会头目汪海以小庄暴露身份为由，在海滩上对其进行追杀。其实对他的追杀并非是因为暴露身份，而是要杀人灭口，因为作为汪东源的侄子，正是汪海出钱要杀手干掉汪东源，又反过来要将小庄置于死地。这种杀人灭口的行径或者正是黑道的规则，所以即使小庄顺利杀死了目标，顺利逃离了警察的追捕，在他面前依然只有死路一条。在规则面前，小庄其实也是牺牲品。而对于渴望清净的小庄来说，他对于杀人的定义带着太多的完美主义，这种完美一方面设想用150万元钱医治Jennie的眼睛，另一方面又在枪杀他的现场，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一个无辜受伤的孩子。在黑道和警察的联合追捕中，他冒着生命的危险要将小女孩送到圣心医院，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场所，对于他来说，当然也是和教堂一样的圣洁之地，他或许希望在医院和教堂里找到那种清净，那种对自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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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喋血双雄》电影海报 |
实际上，不管是对于Jennie的保护，还是对于小女孩的救治，都在某种程度上偏离了他作为一个职业杀手的身份，这是道德的折磨，而其实用枪来吃饭的杀手，是不应该有个人恩怨，不改具有同情心。“你一点也不像杀手。”这是警察李鹰在小庄面前对他说的话。一个是追捕坏人的警察，一个是逃避追捕的杀手，他们能够站在一起，本身就在混淆他们应有的身份，所有小庄对他说的一句话是：“你也不像一个警察。”不像杀手的杀手和不像警察的警察，有过无数次的对峙，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开过枪，从来没有把对方当做是敌手。在圣心医院的时候，李鹰用枪指着他，但是在看见小庄舍命救助受伤的小女孩之后，他的内心或者也看见了自己。作为一个警察，当用完全的正义来捉拿罪犯的时候，却受到挤压，受到某种外力影响下的投诉，那次在公交车上干净利落杀死逃亡的“疯狗”，本来是立下了战功，却被投诉吓死了有心脏病的人质，而从受到上司的排挤。而当他介入小庄枪杀汪东源案件之后，在一场车库激战中由于死了五个人，上司又将其停职，改由曾爷处理案子。
但是李鹰却不想放弃，一方面他需要坚持来破获这个大案，另一方面在深入这个案子的时候已经慢慢对小庄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从小庄救助小女孩的举动中判断他是有着同情心和爱心，所以在闯入Jennie的处所的时候，再一次和小庄面对面，只不过他们依然举着枪，依然站在敌手的对立面，但是面对看不见的Jennie，他们却又像表演一样当成了兄弟，李鹰叫他“毛头”，小庄叫他“小宝”，这是他们随便取的名字，但却是重新命名的开始，或者在李鹰面前，小庄已经不是纯粹的杀手，在小庄面前，李鹰也不是纯粹的警察，就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们是相似的两个人。
相似是因为他们用枪吃饭，相似是他们永远冒着生命危险，相似是他们承担着对于命运的真诚解读，而相似也是他们对于朋友的忠诚。小庄在教堂里接受四哥的任务时，四哥就曾问他，不检查一下枪？而小庄只是淡淡地说：“我相信你。”在一个只有金钱只有利益只有杀戮的江湖之上，“我相信你”是何等宝贵，所以在四哥答应给他150万而汪海却以暴露目标要杀死小庄的时候，四哥却冒着生命危险，忍受着屈辱，要把答应小庄的实情办好。“我答应朋友的事，一定要做到。朋友之间无所谓谁欠谁，不然要朋友来干什么？”而小庄的回答是：“或许我们都太念旧了，我们不再适应这个江湖。”眼前的这个江湖似乎只有枪，只有金钱，只有杀戮，只有所谓的输赢，而在小庄、四哥的世界里，还有依存着的情义，还有善良，还有忠诚，还有道义。所以当四哥跪在汪海面前要他给小庄150万的时候，汪海给他的一句话是：“做人这么辛苦，还不如做只狗。”而四哥的回答依然坚定有力：“就算做狗，也要做得整齐一点。”而当他终于从汪海那里拿来那150万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他欣然对小庄说：“我不愿意像狗一样被打死。”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点名要死在小庄的手中，“干我们这一行，一定会留下最后一颗子弹，或者杀人，或者自杀。”而这最后一颗子弹是用小庄的枪完成的，实际上他就是在小庄面前定义了杀手的另一层意义，那就是不屈辱地成为一条狗，成为一个奴隶，而要成为一个人，一个有着道义的人。
而李鹰的同时曾爷也同样背负着一种使命，他和李鹰同生死，所以在李鹰被排挤的时候，他主动跟踪汪海等黑势力，在追捕中身负重伤，却得到了第一手资料，最后在临死之前告诉李鹰重要的信息，也为，李鹰和小庄的再一次会面打下了基础。在他临死之前说的一句话是：“输赢并不重要，有时输了不等于失败，没人能赢得了全世界。”输赢其实是功利，而在警察和杀手，警察和黑社会的斗智斗勇中，有时候并非是需要功利的目标，而是在对话中寻找人的价值。四哥和曾爷，他们用各自的死为小庄和李鹰搭建了一个道义的舞台，所以当一个受上级排挤的警察，和一个被黑道追杀的杀手，在一黑一白一正一邪的世界里，看见了各自身上背负的责任，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我从来没有想到了解我的人是警察。”说这句话的时候，左臂受伤的小庄正在接受李鹰的疗伤，被别人了解对于一个孤独的杀手来说，似乎也是一种活着的意义，一个是相信他不会杀警察，另一个是相信在没有了解敌人之前不会去杀人，所以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信任，不仅是恪守职业道德，也是遵守着人的底线，但是即使李鹰对小庄说，“我承诺的事却做不到，我相信正义”，但现实却是“没有人相信我”，而小庄对李鹰的感叹是：“好人通常被人误解。”
这便是无奈，这便是现实，这便是江湖，所以在最后面对汪海的黑社会追杀的时候，他们终于站在一起，面带微笑，自信而又坚决地拿起手中的枪，他们背离职业使命坦诚相见，他们肝胆相照并肩作战。其实在他们站在一起拿起枪的时候，或者他们已经不是警察或者杀手，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是处在江湖规则的边缘却要把人的力量放到最大的英雄。其实，那个江湖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那里只有没有原则的兄弟，只有闪烁冷暗光芒的手枪，只有沦落在利益陷阱里的杀戮，而他们面对的是需要照顾的弱者，需要伸张的正义，需要严惩的罪人。摇曳的烛光被熄灭，站立的圣母像被炸毁，飞翔的白鸽被射杀，在一个只有鲜血和死亡的教堂里，救赎的意义似乎只有两个人才能担当，他叫他“小宝”，他叫他“毛头”，他们成了被命名的自己，他们在转身的瞬间，在情与义，是与非，善与恶，忠诚与背叛，道义与利益，热血与坚持中获得了最后的力量。
但是这最后的力量依然是微弱的，最后的救赎依然闪烁着乌托邦的色彩，当那一枪打中小庄的眼睛的时候，他和Jennie的命运一样再也看不见眼前这个世界，命运是一种轮回，他给无辜的她带来了一生的阵痛，即使有着不离身的保护，也依然无法完成悖论下的救赎，而在眼睛被打伤的那一刻，她叫着“小庄”的名字，他也叫着“Jennie”的名字，却在爬行的夜晚失之交臂。而李鹰，在警察赶来之后，面对放下武器要求警察保护的汪海时，他用自己的枪射出了最后的子弹，这或许也是他对于警察规则的一种破坏，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江湖早已没有了所谓的正义，他以个体的力量表达了心中最后的正义。
伤依然是无法治愈的伤，痛依然是血流满面的痛，当江湖用宗教的祭典完成定义，当生命用道德完成救赎，这个世界所留下的只是一两声再也不会响起的凄婉琴声，如泣如诉，却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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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钉进去，而且生锈的一半
顾后： 左手的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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