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8 《正午》:时间是永恒的秩序
85分钟,是1952年的电影叙述的长度,是小镇上老警长和四个杀手之间善与恶对决的过程,也是我坐在电脑前观影的时间,当古老小镇的时间长度等于1952年电影的时间长度,等于观影的时间长度,时间已经变成了一种标志,变成了一个符号,变成了一种隐喻,没有人能超越时间,没有人能改变时间,没有人能取消时间,它就在那里,等待从起点走向终点,等待一个人的出现,等待一件事的发生。
起点是骑着马而来的杀手,终点是坐着马车离开的警长威尔和他新婚的妻子艾米,一种是到来,一种是离去,在这起点和终点、到来和离开闭合的时间里,85分钟到底应该发生什么?当杀手出现在小镇外的树下,当杀手从一个、两个变成三个的时候,那个等待中的人将会出现,那个将要发生的事正在酝酿,而这一切都预示着小镇正常的生活会被打破,“今天是个大日子。”说这句话的是小镇上的居民,当三个杀手骑着马经过小镇的街道去往那个火车站的时候,镇上的居民显出了疑惑、不安甚至恐惧的深情。
今天是个大日子,预示着今天会有大事发生。三个杀手是弗兰克的手下,作为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弗兰克曾经被关进了监狱,本来应该除以绞刑,但是最后他却被放了出来,而今天弗兰克将坐火车来到小镇。这不是回家,对于带着仇恨的弗兰克来说,他是要清算曾经对他做出惩罚的小镇,而其实,这种清算很大程度上是破坏小镇五年来建立的秩序,这里的法官、治安官,也有警长,当初是他们把他送进了监狱,而现在回来的弗兰克一定是要消灭他们,消灭秩序。
| 导演: 弗雷德·金尼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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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做出了决定,选择了第二种,而那时他已经驾着马车和艾米离开了小镇,但是在思考之后他还是调转了车头,回到了小镇,重新把警徽别在胸口,重新拿起了枪,重新组织力量维持治安。返回是一种使命,但是这种使命仅仅成为一个人的责任,当小镇上的人听说弗兰克要杀回小镇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像威尔一样选择担当责任和使命,他们开始退缩,开始逃避,甚至开始纷纷离开。这是一种害怕,一种人性和道德的沉沦,更是对于秩序的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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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电影海报 |
作为普通人来说,他们选择退缩是因为害怕面临死亡,当骑马的杀手经过小镇的时候,妇女的目光,修理工的举动,老人的态度,都使他们远远避开,当威尔去找山姆的时候,山姆则躲了起来,让妻子告诉他自己不在家。这是一种麻木,一种缺席,看起来是自我保护,而其实丧失了一个人面对恶的勇气。而当威尔走进教堂告诉大家弗兰克又要回来的时候,起初是有人站起来要加入威尔的队伍,但是在别人的质疑中他们一样选择了退缩,有人说这是不是威尔和弗兰克的私人恩怨,有人认为自己出了钱这种事应该警察来处理,有人建议威尔在三个杀手来到镇里的时候就应该逮捕他们,还有人竟然怀疑所谓的弗兰克是不是真的在火车上?
其实在教堂里,他们都是虔诚的教徒,都怀着一颗至善的心,都有自己的信仰,但是当面临危险的时候,当要向恶宣战的时候,他们也选择了自我缺席,牧师的理由只有一个:上帝让我们不要杀人;而政客的理由是:这个小镇从一无所有创建起来,现在北方的投资者正打算来这里投资,如果知道街上有人开枪杀人,那么小镇一定会重新回到五年前,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所以政客的想法出于利于考虑,建议威尔赶快离开,以免引起冲突而对小镇的投资环境造成影响。
普通民众开始退缩,教徒和政客选择了沉默,而在酒馆里,那些与酒为伴的男人更是嘲笑威尔,因为这里很多人还是弗兰克的朋友,他们根本不可能加入威尔的队伍,甚至还威胁如果威尔要和弗兰克较劲,那么死的肯定是威尔。这不光是不参与的冷漠,还有自甘堕落的罪恶,还有潜在的暴力,甚至还有对既有制度的蔑视。而其实酒馆里这些酒徒的言行直接指向了小镇秩序的合理性问题。当初把弗兰克送进监狱的是法官,是治安官,是警长,但这样一种处罚的制度并非是个人喜好所决定的,但是当弗兰克回来挑战秩序的时候,他们都把这种挑战变成了对于个人生活的威胁。
法官的办公室里还留着当初宣判弗兰克时他坐过的凳子,当弗兰克要回来的消息变成事实的时候,这张凳子则变得让人恐惧,当初弗兰克留下的那句话也变成了死亡的预言:“我不会被绞死的,我还会回来杀死你。”所以法官选择了离开,他收掉了挂在那里的美国国旗,拿掉了墙上的象征司法公正的天平,他对威尔说:“这只是西部一个肮脏的小镇。”而治安官马特呢,他坐在家里没有走在街上,当威尔找到他时,他告诉威尔:“你为了一颗挂在胸前的星徽而选择留下来,实在太可怜了。”因为在这里根本没有帮手,“监狱改变不了他,而这里的人也不关心法律和秩序。”在他看来,象征对恶的惩罚的监狱根本无法让他向善,而麻木的人也不会相信法律的公平,实际上,所谓的秩序就是一个空壳子,在最后“力量太悬殊了,毫无意义啊,威尔,毫无意义”中长叹一声。这其实是法律层面的缺席,所以当已经答应成为威尔助手的伯尔发现没有一个人加入威尔队伍的时候,他最后也选择了退出,“这无异于自杀,我还有妻子和孩子。”
而在威尔面前选择退出最特殊的人是和自己有关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一年前分手的海伦,一个是刚结婚的艾米。海伦曾经是威尔的女朋友,而且也是弗兰克的朋友,她现在经营一家店铺,而那个哈威却在不停地追求她,当她听说弗兰克要回来的时候,她没有站在威尔一边,而是劝他离开,但是当味儿告诉她自己必须留下来的时候,海伦也没有试图用自己的努力劝说弗兰克,而是自己卖掉了店铺准备坐火车离开。而她要乘坐的火车正好和艾米的火车是同一列,一个是曾经的女友,一个是现在的妻子,一个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白色的裙子,当她们遇见的时候,其实更多所关注的是威尔的命运,当海伦听说艾米要独自坐火车的时候,反问她:“这你算什么女人?就这样离开你的丈夫?”而艾米的回答是:“我不在乎谁对谁错,但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其实并不是逃避,而是对于杀人有着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因为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就是被人杀死的,也正因为此,她成为了贵格教徒,所以当一种危险降临的时候,她只是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次降临到自己的丈夫身上,“我不要你做英雄。”当威尔调转车头的时候,她这样劝阻他,“一个小时后,我依然是你的新娘,还是会成为寡妇?”
海伦和艾米都在劝威尔离开,也都让自己离开,在她们身上有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因素,到那时当所有人都选择离开的时候,那种所谓的爱到底在哪里?两个人坐在同一辆马车赶往火车站,海伦一直看着站在街上孤独的威尔,而艾米则是目不斜视地离他而去,但是当海伦最终坐上火车离开小镇之后,艾米却以转身的方式回到了小镇,回到了威尔身边,而她也在爱的感召下成为唯一帮助威尔枪杀弗兰克一伙的人。
爱的回归,也是秩序的回归,当居民、教徒、酒鬼和法律工作者都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离开,选择了观望,那一种对秩序的崇敬感,那一种对爱的坚守,终于让威尔和艾米成为了胜利者,但是当弗兰克一伙被击毙,当人群围拢在威尔身边的时候,他却把身上佩戴的警徽狠狠摔在了地上,这是一种对于人群麻木的悲哀,对于自私欲望的抗议,也是对于秩序虚无的愤怒,而在小镇从恐慌到、死寂、冷漠,到最后的善战胜恶,整个过程唯一不变的秩序就是时间的秩序。
时间从杀手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进入了“真实时间”,一个多小时,就是85分钟的电影时间。时间在钟表中走动,教堂里的钟,旅馆里的钟,威尔办公室的钟,火车站的钟,它们都在统一的时间里,威尔回到了办公室拿出了警徽,那时是11点20分,所有的钟都是11点20分;当威尔在马特“毫无意义”的感叹中离开的时候,马特家的钟显示的是11点45分,而所有的钟也是这个时间点;当威尔将枪放在腰上的时候,火车站的杀手也准备好了枪,办公室墙上和火车站的钟都显示是11点58分;而当法官办公室的椅子再现,当火车的汽笛响起,当威尔把最后一封信写完的时候,所有的时间都指向了12点。
这是正午时分,等待的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向那个时刻,只有时间按照自己的方式行走,这是一种不变的秩序,以时间来串联情节,一方面制造紧张感,另一方面也是一种隐喻,所谓的秩序,所谓的法制,也许就应该和时间一样,不被轻易改变,需要时时提醒,甚至当酒店的前台管理者把时间的指针拨慢,也意味着秩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更需要调整和完善,只要它最终的时间指向那个一致的时间,指向善战胜恶的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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