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08《巴克斯泰尔,薇拉·巴克斯泰尔》:声音是一场灾难
片名,逗号的分隔,一个是姓的独立形式,一个是完整的姓名,当它们以逗号分隔的方式并置在一起,是那个女人命运的写照:当姓是夫姓,代表着夫妻关系和婚姻生活,那么姓名的统一体是不是代表自我?但是被听说的“薇拉”,被叫出的“薇拉”,被对话的“薇拉”,却始终带着那个夫姓,始终被牵制着,始终不是自我的独立形式。
薇拉的姓名关系学,似乎也是玛格丽特关于女性命运的一次集体书写:故事中不仅薇拉一个女人,还有丈夫让·巴克斯泰尔的情人,来那间房间找她的女人,也没有名字;还有经常听到薇拉的名字,代表记者米歇尔·凯尔来接她的陌生女子,也没有名字;以及薇拉和她们对话中谈到让的那些模特情人,同样没有具体的名字——而故事中出现的男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他们是薇拉·巴克斯泰尔的丈夫让,是记者米歇尔·凯尔,甚至还有没有出场而提到的男人,他们是在车祸中死去的伯纳德·方丹,是莫尼克·库姆斯……有名字的男人,被男人命名的女人,和没有名字的女人,他们组合成了这个逗号的两部分,指向的是命名和无名的状态。
而这种状态就是薇拉为代表的女性的命运写照。她总是在被命名的状态中,她也总是成为被谈论的对象:一开始是在酒店里,米歇尔和陌生女子说起了蒂永维尔的花园,那房子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但是她装好之后在没有出现,除了复活节。而现在来租房子的这个女人就是薇拉,她租房子仅仅是为了惩罚不忠的丈夫让,因为在薇拉看来,让唯一有想象力的就是钱,即使现在已经困顿,但是她依然想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他的不忠。于是在米歇尔和女人的对话中,薇拉的婚姻生活被简单呈现出来:“他们是一对名不副实的夫妻,她总是追着孩子跑,而他在追在钱跑……”在让的情妇造访薇拉的时候,薇拉说让带着模特去往尚蒂特了,“有时他也带着我……”而女人略显嫉妒地说:“让唯一爱过的人就是你。”薇拉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对于这种逝去的爱,她感到一种恐惧:在结婚之前就怀上了孩子,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孩子,结婚17年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后来他失去了一切,包括孩子……”而在陌生女人来到房间之后,薇拉的感慨是从20岁就结婚,现在感觉到死亡正在逼近,除了让,还有米歇尔,她都有一种不想见的感觉,自杀或者被杀,也许是命运的出路。
导演: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别人在谈论薇拉,薇拉在自己叙述,“痛苦已经等候多时,直到你学会讲述。”讲述成为薇拉自我疗伤的一种办法,而玛格丽特·杜拉斯也赋予讲述一种言说的权力,她讲起了自己和让的故事,讲起了让的背叛,讲起了自己遇见的米歇尔,也讲述了自己的痛苦:对两个女人的讲述,在某种程度上构筑了对于命运的认同感,让的情妇的嫉妒,陌生女子的好奇,和薇拉一样,似乎也置于男性叙事的一种观望中。而米歇尔在酒店里说到薇拉,就很沮丧地说:“我会离开她的,我现在无法接近一个女人。”但是在让的不忠事件中,他不仅是见证者,更是参与者,而且他还拿到了让给他开出的支票,一样接受就代表着薇拉所说男人只对金钱具有想象力;而在薇拉叙述的时候,丈夫的电话响起,薇拉说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法国,“17年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要离婚……”那边的让却说:“我们已经尝试过了。”又说:“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说真话的人。”
爱情也许早就没了,婚姻也只是形式,生活在恐惧和死亡的威胁中,那所房子并不会成为薇拉逃避的出口,她的报复,她的不忠,完全是男性叙事中的牺牲品,连同其他的女人,一起构成了无法摆脱的梦魇。依然是17年的游历,依然是“通过欲望”认识的爱情,薇拉的故事在玛格丽特的惯常叙事中展开,但是和前期声画分离的实践不同,玛格丽塔·杜拉斯已经慢慢抛弃了这样的电影实验,薇拉的故事虽然在讲述中完成,但是讲述不再是画外音,而是成为画内叙事的一部分,这种纳入是对早期形式的一种叛离,也是对叙事的一次回归。但是在这部电影中,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声画事件并没有彻底消除,声音在继续、画面不在场的叙事依然还在,只不过不是对薇拉经历的再现,而是完成了一次对于背景的注解,那就是从来没有消失的鼓声。
《巴克斯泰尔,薇拉·巴克斯泰尔》电影海报
鼓声伴随着音乐,节奏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但是一直成为画内的声音,起初是背景声音,之后便插入到画面叙事中,薇拉和让的情妇对话中,音乐传来,薇拉问这是什么声音,让的情妇说,这是从森林里传来的,有人在那里狂欢;在和陌生女人对话的时候,音乐也打断了他们的叙述,薇拉再问这是什么,陌生女人也说:“这是从森林传来的狂欢的声音。”那些人从城里来,来到了森林,然后就开始了音乐的狂欢,在那些人是谁称未知,音乐如何演奏不被交代的情况下,狂欢也变成了不在场,但是却时时进入到故事中,它打断了对话,它终止了情绪,所以按照薇拉的说法,这是“外来的纷扰”,这种纷扰对她的内心来说,形成了一种在场的侵袭,“就像我们在呼吸,外面是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好像它正伸向大海……”
外来的纷扰构成了一种强制性的插入,它和渐渐增厚的云层,渐渐阴暗的天空一样,制造了薇拉的不适感,它甚至被薇拉将以前的记忆连接起来,说起那次在巴黎的相遇,“天下雨了……”而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故事中,“森林”同样是女性命运的一种写照,一种传说是一千多年前,森林里住着一群女人,她们的丈夫参加了十字军,正在东征的路上,“她们在自己的小屋里等待,她们和那些动物说话,最后她们都被烧死了……”甚至里面就有一个叫薇拉·巴克斯泰尔,是薇拉变成了传说,或者传说变成了现实,总之森林是等待而迷失的象征,是囚禁而死去的符号,“附近的森林已经被毁了……”在现实意义上,它拥有的是被毁灭的命运,所以,狂欢变成了侵袭,音乐变成了纷扰,声音甚至就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
终于,薇拉拿起了外套,和陌生女人一起离开了这座房子,里面的电被切断了,夜晚的黑也降临了,当两个女人走出黑暗的房间,空镜头里是沙发,是是窗户,是窗户外面的树木,像森林一般的存在,而音乐还在继续,不绝于耳地响着,强大而持久,就像命名女人的男人,他们的手上永远握着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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