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28 《1949大迁徙》：在政治命运中随波逐流

台湾海峡，并非只是简单地理意义上的称呼，它分割了两片陆地，隔阂了两种政权，而在它涌起的波浪中，也见证了1949年前后国民党大败退那一段迁徙的动荡历史，不管是政治和权力的更迭，还是文化和生活的过渡，在1949年这个大迁徙的年代，所影响的是两百万来自大陆的迁徙者，是六百万台湾的接纳者，而在这整体数字之外，却也是一个个个体在混乱战局和政治风云中随波逐流的命运，“生与死，聚或散，爱还是恨，没有人可以决定。”而对于那个特殊年代的所有人来说，“他们都是被命运带走的人。”

历史似乎在更多的时候被写成一句可以叙述和表达的句子，“那一年，蒋介石到达了台湾，北京的人民政府成立。”但是这样简短的描述对于1949年发生的事情来说是不够的，因为那一年在台湾海峡上，有着近代中国最大规模的迁徙：大批国府官员、民众开始了他们从大陆到台湾的大迁徙，前后迁徙总人数达到200万。对于1949年代的迁徙，200万这个数字依然不能具象呈现那个特殊年代的动荡，对于很多人来说，迁徙是一种命令，是一种无奈，更是权力交替产生的放逐。

对于台湾这片曾被沦为日本殖民地的土地来说，在1949年战局改变之前的1945年，就已经开始了权力的更替。1945年8月的两颗原子弹，结束了台湾50年的殖民地位，同时也开启了国民党统治台湾的历史。两个月之后的十月十七号，国民党第七十军总计三千多人搭乘了四十几艘美军舰艇驶进了基隆港。驶进基隆港的是第一批从大陆而来的国民官府人员，他们结束日本恢复对台湾的治理，但是这种接替并非一帆风顺，一方面，经过日本统治50年的台湾，在方方面面都渗透着日本的殖民文化，从街路的命名到生活起居，无不打上日本印记，而政权的交替对于很多人来说，最直接的体悟则是文化的重生。迁徙来台湾的这批人中，很多人是在大陆读书的台湾人，或者是在大陆有着生活经验的漂泊者，回到台湾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一次归乡之旅，而其实，这些被称为“半山”的人，在迁徙而回归台湾之后，却遭受了命运的另一种沉浮。

	导演: 吴胜威 / 洪慧真 主演: 游本嘉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又名: The Great Emigration in 1949

国民政府接手台湾，是“台湾光复”的胜利，但是在新的统治面前，对于台湾这片陌生的土地，权力实施者依然显出了其暴力的一面。一场对于走私香烟的惩治变成了暴力致死事件，最后则在民众和“台湾光复”民族主义者的抗议中变成一种武力镇压，史称“二二八”事件，对于台湾来说，是黑色的一页，阮朝日、宋斐如、陈澄波这些呼唤台湾民主的进步人士，最后却成为这一事件的受害者，他们的生命在二二八事件两年之后走向了尽头，他们被冠以“叛乱分子”的罪名死在这片期待新生的土地上，而和他们一样，台湾当时2万余人的生命都以这样的方式消失，而这仅仅距离台湾光复五百多天。尽管三年后，用机枪扫射他们的国民党省主席陈仪被两个子弹枪决，但是对于台湾来说，这黑暗的一页里记录的是社会精英的悲剧命运，也使得当时的这片土地重又陷入到恐慌之中。

《一九四九大迁徙》海报

而随着1949年国民党在内战中的节节败退，那一场更大规模的大迁徙已经步步逼近，接替以“与大陆通牒”为罪名而被处决的陈仪担任台湾省主席的陈诚来到台湾，在新的时代，陈诚一方面通过三七五减租等措施发展台湾当地的农业经济，另一方面也通过发行新台币等方式使得两岸的贸易走向终结，实际上，台湾越来越成为抵御解放军军事进攻、发展自身经济的孤岛。而在这样的形势面前，国民官府和民众的大迁徙以一种釜底抽薪般的决然翻开了悲情的一页。

大迁徙首先是人的迁徙。不论是陆军、海军、空军，不论是官员、战士和民众，都在混乱的战局中走向了不可知的命运，桂永清的军舰在海峡航行，却立下了部队登台的新规定，使得大批人员丧失了登台的最好时机；空军的飞机不断从凤山训练机场飞向海峡对岸；而陆军撤退中，由于船只受限，很多人掉落在茫茫大海中被淹死。而1949年下野的蒋介石从奉化老家，又匆忙转到重庆，接着又从重庆起飞仓皇离开，火光中爆炸的重庆似乎已经成为大陆蒋时代的最后象征，这也意味着国民政府正式迁往台湾。人的迁徙带来的动荡和死亡，最悲剧得到事件便是太平轮沉没，1949年1月26日，正是中国人传统的小年夜，超负荷载人的巨轮在驶出上海不远，便遭遇事故，致使当时船上逃难的1500人葬身在冰冷的海水中。

在人的迁徙之外，则是物的迁徙。1948年10月12日晚上，庄惠鼎记得当时记得接到一项特殊的命令，他的海星号开进中国银行码头，一只只箱子从银行里运出来，然后装上轮船，晚上12点开船驶向台湾，两天后抵达基隆港。那一只只箱子里存放的便是大批的黄金。之后，包括衣复恩驾驶的飞机数次从银行运送这些箱子抵台，没有人知道到底运送了多少黄金到台湾，在时隔几十年之后的揭秘中，粗略统计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从大陆运往台湾的黄金大道五亿元。除了黄金，更让蒋介石念念不忘的则是故宫文物。抗日战争爆发之后，存放在南京朝天宫的50万件文物曾经西迁，但是流浪了大半个中国的这些珍贵文物在抗战胜利之后还没有在南京存放多久，就有一次面临迁徙的命运，而这次的目的地是海峡对面的台湾。从1948年12月开始，这些文物通过军舰分三次运抵台湾。在经过了抗战和内战12年的颠簸之后，故宫文物第一次在雾峰北沟进行了清点，1965年之后，文物被运到了台湾故宫博物院，终于结束了它们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是这或者并不是文物最好的归宿，庄严临终时，还在念叨着“北平北平”，在他看来，北平的故宫才是它们最终的归宿，但是被战争制造的分离中，这些文物的命运其实和那些随波逐流的人一样，走向了遥遥无期的未知方向。

随着美国对台湾的军事和经济援助，随着朝鲜战争的爆发和升级，大陆和台湾之间的隔阂越来越重，而当两岸的联系彻底阻断之后，更多人的命运在这场迁徙中走向未知。在200万这个数字背后，是每一个具体的个人，所以个人命运在历史变迁中难以把握，充满无奈。这里有被迫随着军队到台的士兵，有从大陆来的流亡学生，也有国军部队的亲眷，他们离开大陆的时候，满以为迁到台湾只是暂时的，几年之后就会回到大陆，回到家乡。但是这样的希望最后却变成了奢望，在岁月的流逝中，他们开始在台湾学习、工作和生活，甚至补充为兵源，安顿下来的他们，对于海峡那一边却有着永远无法泯灭的思念。

迁徙来台，那些官兵和家属们生活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眷村文化”，在台湾的700个眷村里，简单的竹篱笆隔开了一个漂泊的家庭，里面是南腔北调的生活，外面是陌生的台湾，对于眷村里的人来说，他们的心中似乎一直向着那片被隔离的土地，那个遥远的故乡。思念是一种悲情的味道，他们只有在菜市场与老乡的偶遇中倾听熟悉的乡音，只有在过年吃粽子的习俗中重温故事，只有在身穿旗袍的体悟中寻找记忆，他们在这个时代中沉浮，在战乱的时局中漂泊，在无根的现实里叹息。

而其实，迁徙而被改变的命运并不仅仅是那些普通民众，还有国民官府的高级官员，在台湾政治的变革中，在体制的移植中，在文化的交融中，他们的命运也在这样的无奈中随波逐流，在那一场反共肃清的白色恐怖中，又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而在两岸对立、隔绝甚至斗争的岁月里，那些在权力最顶端的人其实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蒋介石，这个国民党的最高领导，自从离开大陆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再也没有见过家乡，而当1975年病逝之前，在他的内心又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叹息，又有多少思念？

离开，有时候意味着永远回不去，1949年那沉重而充满悲情的一页翻过去之后，其实对于更多人来说，则是更漫长更未知的明天，在这场政治和权力的博弈中，在这一段文化和生活的过渡里，他们其实都变成了随波逐流的符号，在历史的尘封中慢慢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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