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8《夏天的知识》:重生是水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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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和我一起,他们曾是我,我曾是他们,永远团结
当我们所有人一起向前移动在一种一致的寂静中,移动着
坐着,凝视着,永远地在这条美丽的河流之上。
    ——《第二世界的第一个早晨》

白色在流动,蓝色在流动,它们组成了如一条河流般的美丽景色:白色是“牛奶般的洁白”,蓝色是“无尽地弯曲拱起的蓝色”,“蓝色和白色充满活力,犹如三角节日彩旗飘扬在我们的体育场上空”;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的呈现,也是人生美好的象征,团结的我们在寂静中移动,并“永远地在这条美丽的河流之上”,所以当我们用双唇蠕动就是在进行着“赞美诗的预言”;它象征着美好的爱,“存在就是去爱,爱是存在的圆满。”在这个意义上,又成为人类伊甸园的象征,“当亚当第一次看到另一个自我时,那是一个敬畏的时刻,一个与他自己相似的他,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全新的自我,是存在,爱,爱和被爱的开始”……

从自然景色到我们爱的存在,再到人类伊甸园,世界在德尔莫尔·施瓦茨的笔下闪耀着可人的光泽,这种光泽就是世界之光,“一片洁白是光且甚于光,/以及内在的清晨和所有光的意义。”所有这一切就像是夏天真正的到来。但是在这个迷人而美丽的夏天到来之前,它经历了一次死亡,它完成了一次重生,所以这是施瓦茨所说的“第二个世界”,是“第一个早晨”,只有在死亡发生之后,在“死亡的幻觉和死亡极度痛苦的现实混淆在一起”之后,在“关于人终有一死的奢侈及蒙昧”结束之后,这个“第二世界的第一个早晨”才会到来,就像夏天,它起初在施瓦茨的世界里就是那个“阴暗的夏天”:朦胧的云雾笼罩着窗玻璃,四周聚集着黑暗和阴霾,光和希望完全投降了——只有轰隆的雨从天而降将这一切冲刷之后才能把“阴暗的夏天”变成过去,才能真正迎来“夏天的知识”。

夏天的知识是绿色的知识,是乡村的知识,是关于成长的知识,是“丰满和成熟的丰腴以及圆润的柔软认知”的知识,它更是在冬天坠落的真相和秋天的收成结束之后所涌现的知识,“由于夏天的知识是死亡作为诞生的知识”,在这个意义上,夏天就是死亡之后的一次重生,在坠落、腐败之后从土里长出繁茂,就像《在庄严的音乐会上》,施瓦茨借首席音乐家的说法,“重生是水果的意义”。死亡而重生,正是贯穿施瓦茨诗歌的主题,当夏天在坠落的死亡后花开怒放,它更是“知识之前和之后的知识”,就是“第二世界的第一个早晨”,“它是/第二本性,第一本性满足了一种新生/和一种新的死后重生,从转变的十月,/燃烧的十一月中展翅翱翔。”最后在秋天闪现出一种极致的色彩——从秋天的坠落到秋天的极致,夏天不是过渡而是一个起点:从死到生的起点。

《夏天之后》这一辑诗歌之后,施瓦茨几乎都在重生之后的希望世界里:在《骗人的当下,重生之年》中,施瓦茨再次构建了从当下到重生的未来这样一条转变之路,夏天曾是“那黑暗坠落的夏天”,曾是“装裱纸般的夏天”,从夏天到秋天是“朦朦胧胧的忧郁”,从秋天到冬天是“空荡荡,毛茸茸,洁白如冰,易碎”的梦,而从冬天到夏天,也满是“五月的谎言”,所以在施瓦茨看来,一切都是“骗人的当下”,“秋天再次燃尽之后,而日子是灰蒙蒙的,/一切返回到冬天和冬天的灰烬,/潮湿,苍白,冰冷,呆板,沉闷和死气沉沉,易碎或结冰?”这就是易逝的世界,甚至施瓦茨审视自己的出生,在他看来,唯有出生的时候“世界温暖而洁白”,“青春岁月多么像一个夏天般逝去!/——多么像1914年的夏天,事实上:/耐心,我的内心,真相从未被洞悉/直到未来成为过去”。所以才需要有一种重生,于是在《重生合唱团》这一辑诗歌中,施瓦茨唱出了最快乐的歌,“在亚当内部的种子,/在夏娃的呼吸中/出生,死亡,重生”。

重生是从绝望中看见新的希望,是开启第二世界的第一个早晨,是在死亡成为黑暗后打开未来之路,也许正因为施瓦茨迎接重生、欢呼重生,所以选录于《夏天的知识》之后的诗歌明显缺少了对命运、生命和信仰的反思,明显流于平面的赞颂,而实际上,在“夏天的知识”真正成为知识之前,也就是“知识之前”的知识,才是施瓦茨深入内心,在困惑、矛盾、不安甚至撕裂中构筑起诗歌意象,而这种前知识所透露出的痛苦正是象征着“重生”的困境——它就是施瓦茨诗集中的第一辑《知识之梦》,它构成了抵达灵魂深处的“知识”。这种知识如何成为黑暗之梦的知识?如何成为了死亡的知识?如何像是鬼魂的知识?夏天所延展的是两个方向,一个是“知识之前”,一个则是“知识之后”,一个从夏天回到春天、冬天和坠落的秋天,一个则从夏天去往成熟的秋天、易碎而解构的冬天以及带来希望的春天,所以知识之前无疑是关于时间的回溯,这种回溯所构成的是记忆,是出生,是来源,它们在时间意义上有一个名字,叫“历史”。

编号:S55·2240707·2152
作者:【美】德尔莫尔·施瓦茨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24年01月第一版
定价:79.00元当当36.20元
ISBN:9787020182985
页数:256页

诗集的第一首《沙皇孩子们的歌谣》就是关于历史的弹跳球游戏。“当我在吃一个烘土豆的时候/六千英里开外,//在布鲁克林,1916年,/两岁,不明事理。”1916年的施瓦茨两岁,他出生在布鲁克林,但是和“我”有关的出生却并不是孤立的,它像那个弹跳球一样,会从我的历史跳到“父亲的父亲”的历史:“我爷爷在你的军队中咳嗽,//躲在一个散发臭味的酒桶里,/在布加勒斯特待了三天//然后离开前往美国/变成他自己的国王。”这是发生在离施瓦茨六千里之外的祖辈故事,发生在布加勒斯特的历史故事,无疑,这是一个迁移者和漂泊者的故事,但是当“前往美国”和“变成自己的国王”成为另一个历史事件,这并不是真正的重生,它甚至是伴随着苦难的死亡:沙皇、军队、战争,构成了“历史的怜悯和恐惧”,而当历史被重写就像另一个弹跳球,“不为玩耍,不为孩子们,/只是为了追逐它自己。”游戏也呈现出另一种命运,“姐姐在尖叫,弟弟在咆哮。/那球已经避开了他们的意志。”这就是“不可控制”的命运,它用恐怖代替了意志,连同施瓦茨自己的出生也变成了另一个弹跳球,“我看到我两岁时,/我在吃烘烤土豆。//这是我抹了黄油的世界,/但是,被我不熟练的手戳了一下,//它从高凳子上跌落/我开始咆哮……”

这是施瓦茨对“不可控制”的命运的书写,它带来的是自我意志的取消,带来的是自我历史的篡改,在诗歌《在赤裸的床上,在柏拉图的洞穴里》中,施瓦茨把降生的历史看做是“柏拉图洞穴里”的那个影子,它不是意志的真相,它制造了假象,甚至作为“人之子”的降生,也是在懵懂的夜里诞生的痛苦,这就是“当历史未被宽恕”制造的现实,或者说这是“不曾被给予”的存在。对于不被宽恕的历史,对于不受控制的时间,施瓦茨通过对话体《父与子》传递出来,而父亲和儿子所构成的对话,在另一个意义上更是对“历史”这种承续性时间的反思。“你害怕时间与它慢慢的嘀嗒声,/像融化的冰,像烟在空气上/在二月闪着光的明亮的日子。”父亲看到了儿子“醉在睡眠中”,而这正是一种害怕,害怕时间滴落,害怕时间带来死亡,所以父亲告诉儿子,“所有的我们总是转过身离去/前往电影院和亚洲。所有的我们去/往一个模糊的虚无。”这是一种时间的必然性,父亲代表着这种必然性,而儿子的问题是:“必须这样吗?”在他看来,时间在自己的二十一岁时是“一团舞蹈的火”,对着太阳歌唱、叫喊、畅饮,“不会想起死亡,那异国的遥远的死亡。”儿子质疑这种时间的必然性,并在舞蹈的火里远离死亡,但是这种远离并非是战胜而是躲避和遗忘,所以父亲说:“我怀疑你的热情是错的。”甚至在父亲看来,“每个瞬间都在死去。”

施瓦茨:但一首诗可以背负所有

那么死去就是虚无,就是以必然性取消一切的热情?在这里父亲提到了儿子躲避的“意志”,那是对软弱的成长的背叛,是因为害怕孤独而选择的态度,但是真正的行动是:“不要扭过你的脸回望过去。”不回望过去就是不构建历史,不构建历史就是望见未来,这是一种真正的转向:虽然还是一样的自己,但可以取另一个名字,“从睡眠的灰烬中/带着它的记忆回来,总是,总是,/那重生,带着八十万个记忆!”不是要逃避,也不是要欺骗,而是直视自己,甚至要带着记忆回来,然后开始一种重生。父亲说到的就是人生重新开启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像哈姆雷特那样,“只有濒临死亡/他才捡起男子汉气概,那死亡的重负,/带着逃避完成,伴着叹气完成,/带着遐想完成。”镜子里看见的是一片阴影,是死亡的阴影,然后从自己的表演里懂得真正重生的意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愧疚。”哈姆雷特照见镜子中的自己,在镜子中表演,表演其实构成了死亡的阴影,所以在另一首《哈姆雷特的罪恶》中,施瓦茨把这样的表演看做是“逃亡者”的回头,“看见镜子里/他的鬼魂,他那可耻的眼睛,他患病的嘴。”

回头看当然不是直视,在表演中看见的是镜子里的鬼魂,但是重生又需要真正从镜子里看到阴影,然后从记忆中给自己取另一个名字。所以当下的自己和镜中的自己,镜中的自己和记忆中的自己,记忆中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构成了多重的自我,这些自我也在时间的历史中游走,什么才是真正可以重生的自我?“现在我必须背叛自己。”在《婚前曲》中施瓦茨写道,一场婚礼,男人和女人的婚礼,新郎和新娘的婚礼,为什么必须先背叛自己?因为记忆中本身就有着背叛:母亲曾经在餐厅抓获了父亲,那时的父亲“和他的姘头在晚餐”,母亲发表了演讲,父亲咆哮着“击倒那个七岁大的孩子”。这就构成了和背叛有关的记忆,不仅仅是背叛,还有羞辱,还有无助,还有怜悯,还有愤怒,“我会记着这些。”记忆中的背叛,其实就是关于爱情的死亡,当婚礼将要举行,背叛和死亡是不是变成了阴影?在阴影中,再一次的背叛也许才是重生的可能,“你,雅典娜,带着你疲惫的美丽,/你将会放弃我吗?因为你必须/穿有一件有白色猫头鹰的浴袍里到来/谁,当我行走时,我将牵在我的手里。”也是对于另一个自己的召唤,最重要的是,要成为“彼此的真实”,“让我们/确认另一半我,并且成为/另一半的听众,另一半的状态,/彼此诉说自己响亮的名声。”然后是信任,是力量,是爱,“直到她在她困扰的睡眠中转向我为止,/看见我在我的期待中,从自我的错误中重获自由。”

“从自我的错误中重获自由”,这就是重生,重生也必将“婚前曲”带向真正的婚姻,所以真正的重生一定是在“婚前曲”的前知识中完成,从前知识进入夏天的知识,从“婚前曲”进入婚姻,从过去进入未来,施瓦茨由此构筑了一条重生之路,这样的重生是自我否定后的肯定,是背叛之后的信任,是逃离之后的意志,在《第五年的芭蕾舞团》一诗中,施瓦茨用海鸥睡觉之后的飞翔,比喻意志的醒来,然后让自己成为有意志的海鸥:“在冬天的日落中,感到哀伤和寒冷,/几乎不能去想,但已足够大去了解/这样的优雅,如此的自我包容,知道那曾是最佳的逃离方式。”意志醒来,看起来是一次逃离,实际上是飞向未来的优雅——施瓦茨正是在从背叛到信任,从逃离到意志,从死亡到新生的痛苦挣扎中,构建了从知识之前到知识之后的时间轨道,由此开始了真正的重生。

在第二辑《重复的心》里,施瓦茨书写了重生中“爱的知识”,爱是信任中成为众多分枝中的一枝,“愿意,愿意,愿意去成为/我众多分枝,小小的最亲爱的树。”爱是拥有了不同选择的人生,“这么多的选择!这么多的孩子!/而过去是注定不死的,未来是取之不尽的!”爱是在时间中感受那友谊之火,“那最平凡日子的最稀薄的颜色:/时间是我们在其中学习的学校,/时间是我们在其中燃烧的大火。”爱当然是时间重启后的奉献,“在我们变老之前控制我们的步子,/在后退的道路上一起走,/像卓别林和他的孤儿妹妹,/一起穿越时空,走向所有美好。(《时间的奉献》)”在第四辑《早晨的铃声》中,重生是“歌声的知识”,《小姑娘唱着“我是活泼的樱桃”》里传来的是最动听的歌声,“当我唱我的歌的时候,我知道!/我是红的,我是金的,我是绿的,我是蓝的,/我将永远是我,永远是新的!”在《哦,孩子,不要害怕黑暗和睡眠的黑暗领地》中驱赶孩子恐惧的也是“合唱团”,“马群中的小马驹,黑暗森林中的小树苗,/抬起你的四肢和树枝向着天空,生出叶子”;还有“温顺的人”歌唱蟋蟀、麦子、小溪以及让所有的鸟儿组成和声部;《一支小小的晨间音乐》中,所有的鸟儿都在晨曦中歌唱,“那心之杯多么快地溢流,它是多么兴奋喜悦!”

当然,对于施瓦茨来说,“诗歌王国”构筑了重生“诗歌的知识”,它是意大利歌唱家维尔瓦第的超越,“不再警惕、失眠、防御、谨慎,不再奋斗与攀登:/这是不朽的不朽/不朽,和不朽出席的在场同在。”它是《荷尔德林》中的永恒,“努力和欲望是无意义的,/在喜悦的喜悦中最终被超越,/反复颂唱着,在最终蓝色的最后一幕:/是的!是的!/这是永恒!永恒是现在!”它是《波德莱尔》中的幸福,“在我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我几乎是幸福的。那本书,几乎完成了,/看起来似乎不错。它将持久,一个丰碑/对于我的执念,我的仇恨,我的厌恶。”这些是诗歌的知识,重生就是构建“诗歌王国”,“一个人不能背负起一座山岭,但一首诗可以背负所有。”诗歌长盛不衰,诗歌鲜艳绽放,诗歌闪亮长存,“这是因为诗歌是可能性的现状。它是/想象力的现实,/欣喜的咽喉,/意义的行动/清晨的意义及/意义之神秘。”

爱的知识、歌声的知识,诗歌的知识,都是“夏天的知识”,是从以前的知识所呈现的死亡到以后的知识所象征的重生,对于施瓦茨来说,这本《夏天的知识》也是作为诗人重生的一个标志:诗集选录了1938年首次出版的诗歌,收录了未曾发表过的诗歌,以及过去五年所写的诗歌,在1959年4月出版这本选集的时候,施瓦茨又对这些诗歌进行了修改,对诗中的观点进行检视,由此构成了一种重生的知识,“对我来说,就像对许多诗人一样,修改自己作品的诱惑往往是不可抗拒的,所以还有一种感觉,即这个选集中的所有诗歌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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