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28《黑暗宇宙》:我强迫自己进入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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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拿着行李离开,或者拿着行李和蕾娜一起离开;一个人来到那所古老的房子,或者和蕾娜站在门口徘徊;一个人打开了门,进入又关上了门;或者和蕾娜一起进去,两个人开始了闭合之后的故事……一个人的行走,两个人的离开,这是“或者”呈现的影像,它制造了两种不同的结局:单数或复数,独自或共同,这是最后命运的可能性阐述?还是对虚构的进一步虚构?

祖拉斯基以开放的方式把这个故事推向了结局,对于维尔托德来说,一个人和两个人的不同故事走向是不是呈现了自己命运的差异?或者说,维尔托德就站在可能性的十字路口?很明显,一种是现实的,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开门,一个人关门,和这个故事最先的开局形成了完全的呼应,独立式的存在更是一种否定:起先维尔托德下了火车,然后走进了树林中,引用了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的一段话:“我惧怕森林,在人生的中途,我身处在黑暗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迷失了方向是人生命运的否定状态,而在结尾处,当一个人开始离开,富克斯问他的问题是:“你有信仰吗?”维尔托德的回答是:“没有。”在黑暗的森林中迷失,就是没有信仰的最直接表示。但是当和蕾娜在一起,否定的人生变成了一种肯定:两个人一起离开,或者是看见了爱情,或者是开启了新的生活,在门口时,蕾娜对他说:“你会成为一个好作家。”接着问他的是:“你能让我成为一个好演员吗?”

即使没有回答,成为一个好作家和好演员,已经成为了可实现的目标,已经让理想露出了雏形,这就是一种肯定——肯定是对否定的否定,是对一个人的迷失的颠覆,是对爱情无望的彻底拒绝。一个人和两个人,迷失的生活和充满理想的人生,没有信仰的否定和应该开始了爱情的肯定,祖拉斯基的结尾便是两种命运的书写,它真正指向的是现实和虚构,当两种命运在开放的结尾并置在一起,祖拉斯基并不是将其放在割裂的世界里,可能性就是打通了两者:从迷失的世界寻找爱情和理想,从否定的生活进入肯定的人生。但是两者的打通是不是会是一种必然?打通的姿态是被动拖入还是主动进入?

从引用但丁的《神曲·地狱篇》开始,维尔托德进入了“黑暗宇宙”,祖拉斯基在这里制造了和《神曲》几乎相同的结构:但丁被维吉尔引导进入天堂、炼狱和地狱,“我指示你另一条路径。”而维尔托德是被《神曲》引导进入黑暗宇宙,但丁的穿越是为了寻找单相思暗恋情人贝阿特丽切的灵魂,而维尔托德也在寻找一种灵魂的存在。被引导而进入,进入而寻找,这就是维尔托德“黑暗宇宙”的意义,那么他所要寻找的是什么?寻找就是进入一种理想状态,就是对现实这一维度的颠覆,那么在解答寻找的目标之前,或者可以引出另一个问题:在现实中他遭遇了怎样一种迷失?

“我在父亲面前遭遇了失败。”这是维尔托德对富克斯所说的话,所以他离开了法律学校,他来到了这个僻静之地,他开始了自己写小说的生活。在父亲面前遭遇了失败,并无特别的所指,但是很明显是一种挫败,而这种人生的挫败并不只是维尔托德一个人遭遇到了,富克斯说自己把电脑和手机都关了,寻找一种暂时的安静,他也是现实层面的失败者?他们租住的这间房子,主人叫莱昂,莱昂曾说起自己因为经济危机而开了这家家庭旅馆,后来又谈起自己曾在保险公司工作,但是被开除了,在家里他似乎也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地位,拿着树杈絮絮叨叨便是一种证明,用牙签扎向那些绿豆也是一种证明;女佣嘉特芮呢,有着裂唇的她在所有人面前都面带微笑,但是生理缺陷本身就构成了某种否定,维尔托德和富克斯曾经进入她的房间,看见了被针扎的耶稣像,看到了橱柜里的夹子,隐秘的世界反映了嘉特芮的内心世界,她似乎只有和那只叫查理的猫在一起,才能感觉到爱,“难道我没有爱的权利吗?”还有已经结婚的蕾娜,和卢西恩结婚两个月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但是眼神里不也有忧伤吗?

每个人似乎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世界,都在失败中进入了迷失,这是一种共同的命运处境,但是祖拉斯基并不是单一地呈现出现实的种种破败,当现实中的每个人都在黑暗的森林中迷失,无疑他们之间构筑的复杂关系使得这种迷失被纠缠在一起,甚至被放大了,而另一个致命的问题是:迷失了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以神曲为引导,以寻找贝阿特丽切的灵魂为目标,维尔托德无疑进入了一种自我构筑的虚构世界,就像他每天对着电脑说自己在创作一部惊悚小说,名字叫《闹鬼》,“你们快现身吧,鬼魂。”但是进入到虚构世界,鬼魂本身就是一种虚构,而维尔托德的危险在于:他把自己也纳入到了鬼魂世界,他把现实的一切都看成是虚构的素材,而且他所采用的是强制性的办法:他说害怕森林,却在租房的第一天就找到了从后门通向森林的路;他说惧怕黑暗,但是他总是在晚上出来,甚至夜晚让他更觉得刺激;他说“我害怕水”,但是在富克斯和其他人在沙滩上打球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撑着伞走向了大海……

导演: 安德烈·祖拉斯基
编剧: 安德烈·祖拉斯基 / 维托尔德·贡布洛维奇
主演: 乔纳森·日奈 / 萨宾·阿泽玛 / 让-弗朗索瓦·巴尔梅 / 约翰·利贝罗 / 维多利亚·盖拉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葡萄牙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2015-12-09
片长: 103分钟
又名: 空间

维尔托德的强迫行为成为自己迷失之后进入的方式,于是他所看到的的一切像是变成了他正在写的小说,或者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他虚构的小说的一部分,这便像是“-1的平方根”这个命题一样,-1是没有所指的能指,是正常之外的能指附加的东西,一方面是过度,一方面则是匮乏,它们相互叠合产生的是“有用”,维尔托德就是在“-1”的有用中构筑了自己的能指世界,没有所指的能指,没有意义的符号,不具悲剧性的死亡,最后都变成了永远走不出的迷失。维尔托德的能指世界最突出的标志便是:死亡。他第一次去森林,在路上看到了被绳子吊死的一只麻雀,回来之后告诉了富克斯,告诉了莱昂一家人,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在思考:为什么吊死麻雀?到底是谁干的?这像是一个具有所指的问题,它涉及的是犯罪?是变态?是对动物的仇恨?是对人类的警告?过度的解读被卢西恩的一句话解构了:“我也看到过被吊起来的一只鸡。”

后来还看到了被吊起来的木块,没有生命的木块,麻雀、鸡和木块,都被绳子吊起来,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维尔托德就像是因为害怕森林而进入森林,因为害怕黑暗而在夜晚活动,因为害怕水而接近水一样,他的强迫症就是一种过度解读,这种过度解读带来的一个后果是:他亲自制造了所指。他看到了晚上的那只猫,开门又看到嘉特芮身上躺着一只猫,于是他抓住了猫,把猫用绳子吊死,查理死了,这是蕾娜最喜欢的猫,这是嘉特芮最要好的猫,维尔托德成了谋杀者,而他在猫被吊死之后在埋葬的地方还下跪。这明显是一种人为的“谋杀”,维尔托德就是被强迫症控制而实施了犯罪,但是这种所指真的具有意义?“有关系的事物是存在的,虽然猫和麻雀有关系,但是猫是吃麻雀的。”按此类推,那么那只鸡也只是因为人们要吃鸡,所以麻雀死了,和正常的关系有关,猫死了,就是一种人为的谋杀,同样,鸡死了,是人的正常需要,但是当人死了,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是一种罪——在夜晚的树林里,卢西恩就吊死在树枝上,地上掉落的是那本《大金字塔的奥秘》,旁边是正在引来蜜蜂的神父,维尔托德说卢西恩是自杀,但是这个关于死亡更大的局难道不正是人为犯下的罪,连神父也无法救赎。

《黑暗宇宙》电影海报

这是一种过度的解读,其实是没有所指的能指,维尔托德却赋予了能指的意义,为了得到关于各种死亡的线索,维尔托德还赋予了不同符号的能指意义,那把铁耙,在他看来具有某种指向性,是线索的一种暗示;房间的天花板,水渗漏后留下的痕迹,在他看来也是某个神秘的符号,或者就是一个最后指向作案者线索的箭头;还有嘉特芮房间里的枕头、夹子,耶稣像,是不是都在暗示着什么?——祖拉斯基用导演的身份给这种能指安排了更为复杂却无意义的符号,它们是铁门上的蜘蛛,是面包上的蛞蝓,是富克斯发现的蚯蚓,是盘子里的蝴蝶,是树林中的蜥蜴,是神父身上的蜜蜂,除了增加感官刺激之外,这些小动物具有怎样的隐喻?当然没有,和死去的麻雀、鸡一样,只不过是一种死去的动物;还有在树林里,莱昂拿着树杈喋喋不休地说着,“一部电影,奇妙的玛丽娜·维拉迪,但不是玛丽娜·维拉迪演的……”没有所指,只有能指,没有意义,只有言说,这就是过度解读。

而对于维尔托德来说,最大的过度解读便是对蕾娜的。他朝她笑,发现她也朝自己笑,他学着她的手在饭桌上快速运动;他看到了她漂亮的后颈,深深被迷住了;他在夜晚偷看到了房间里脱去了衣服的蕾娜,“她在我面前一丝不挂。”是兴奋是刺激,更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维尔托德感觉蕾娜和卢西恩的婚姻并不幸福,他在电脑上总是写下对卢西恩仇恨的话,“对任何事,她都太弱小了,她只适合爱情……”而这种所谓的爱情就是自己的设置:爱自己或者自己爱着她,“我已经深陷于蕾娜……”蕾娜成为了维尔托德寻找的贝阿特丽切,他虚构了她,虚构了对她的爱,也虚构了她对他的爱,所以卢西恩上吊死了,两个人站在树下,维尔托德用纸质的唇吻向蕾娜,身后的卢西恩仿佛在看着他们,而纸质的红唇何尝不是维尔托德虚构的产物,何尝不是关于爱的能指符号?

因为迷失而进入,因为惧怕而进入,而进入之后是另一种迷失,是另一种惧怕,这就是虚构带来的能指困境,它只是有用,便构筑了所有的意义世界,就像他所说的,“人类总是有一种愚蠢的野蛮力量。”他以神经质的方式助长了这种愚蠢的野蛮力量,而祖拉斯基将维托尔德·贡布罗维奇的《宇宙》改编成电影,也是以某种野蛮力量进入到“黑暗宇宙”。作为最后一部电影,祖拉斯基没有在小说原著的晦涩中构建一个多元性的宇宙,反而迷失于一种影像的符号堆砌,而托尔斯泰、司汤达、奥登的文学符号,萨特的哲学术语,帕索里尼、《星球大战》的电影注解,似乎也都变成了外化的文本,并没有融入到电影中成为一种指涉,过度和匮乏叠合的影像世界,一切的宇宙仅仅是一个庞大的外壳,而最后字幕后的彩蛋就像是对符号所指的彻底解构:蜥蜴,吊死的猫,蛤蟆,它们只是一堆道具,就像蕾娜问的那个问题:“你能让我成为一个好演员吗?”在一堆道具面前已经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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