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8《四恶魔》：一部幽灵般的电影
4 Devils，演员珍妮·盖诺的名字醒目地打在电影海报上，福克斯推出的这款海报其实并非是令人惊悚的画面，“四恶魔”并不是如F·W·茂瑙早期的《诺斯费拉图》一样，是关于恶魔的电影，它其实讲述的是马戏团四名演员的故事，但是和海报上四个人躲在马戏团布帘后面露出笑脸不同，和这个故事戏剧版在纽约获得成功不同，一部电影的戏内戏外都充满了诡异的死亡气息，正如纪录片《追溯一部失落的电影》在最后所描述的那样：“那么《四恶魔》要怎么评价呢？一部幽灵般的电影。”
这是茂瑙在美国拍摄的最后一部电影，但是这“最后一部”却是在一种未完成的状态中。首先对于电影本身来说，是未完成：1928年1月，茂瑙开始拍摄《四恶魔》，当时他手头还有两部电影，一部是《都市女郎》，一部则是《禁忌》，在对这两部电影进行最后制作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由于福克斯公司拒绝让茂瑙对《都市女郎》的片名进行修改，一向特立独行的茂瑙与福克斯公司发生了争执，“我要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挑选我认为合适的人做演员……”于是茂瑙带着《都市女郎》和《四恶魔》离开了福克斯公司。这是影片拍摄一年后的1929年，当时戏剧版的《四恶魔》已经推出，哑剧版于1928年10月在纽约盖亚迪剧院演出，首演取得了成功——福克斯公司在1929年6月发行了有声版本，但是那时的茂瑙已经离开了福克斯公司。
戏剧演出的成功，并非是作为电影导演的茂瑙所满意的，而实际上茂瑙拍摄的电影版本也已基本成型，在该片拍摄中，茂瑙在起重机上架设平台以便从多个角度进行拍摄，同时他在电影中运用了多种技术手段，比如马戏团的帐篷设计为顶部开合的结构，比如在马戏团白马表演时摄像机透过飞奔的马匹来观察，就像马匹眼中装了摄像镜头……但是正因为茂瑙在艺术上近似苛刻的追求，对电影商业化的反感的他和福克斯公司发生了分歧，电影胶片最后损毁，具体剧情也无法在影像上得以完整复原，这部电影也才成为茂瑙在美国拍摄的唯一一部再也找不到拷贝的电影。
这便是“一部失落的电影”，但是我们依然能从纪录片提供的关于电影的分镜头剧本、茂瑙关于电影的信件以及电影的剧照一窥剧情。《四恶魔》是一部关于四个马戏团演员成长和生活的电影，“小丑”一直照顾的是两个小女孩，一个叫玛丽安，由珍妮·盖诺饰演，后来马戏团来了一个妇人，她带着两个小男孩来到了马戏团，这两个孩子是著名的高空特技演员罗西和妻子的孩子，他们在表演著名节目“死亡跳跃”时不幸死去，于是两个男孩成了孤儿，其中一个叫查尔斯。夫人将男孩交给了小丑，于是四个孩子一起相聚在马戏团里，当时的玛丽安还把母亲给他的手表给了查尔斯。后来小丑带着四个孩子离开了马戏团，开始了另外的谋生之路，当小丑病倒之后，四个孩子也长大成人，成为了马戏团的顶梁柱。
| 导演: F·W·茂瑙 |
故事主要发生在玛丽安和查尔斯之间，来观看马戏团的一位贵妇人爱上了查尔斯，查尔斯也爱上了贵妇人，于是两个人不断幽会，但是玛丽安也爱着查尔斯，在妒忌之下这种爱渐渐地滑向了命运的深渊。为了马戏团，查尔斯开始将精力放在了演出上，但是那一次他的节目就是带走了他父母生命的“死亡跳跃”，贵妇人为了能和查尔斯更久地在一起，故意将时钟拨慢，当查尔斯发现，节目即将开始，于是他快速奔向马戏团表演“死亡跳跃”——表演“死亡跳跃”是整部电影最高潮的部分，而正是这个“死亡跳跃”，使得《四恶魔》在剧情上也充满了幽灵般的气息。
贵妇人对查尔斯的爱是一种占有，在马戏团的表演中，她对查尔斯的爱是对他精彩演出的肯定，但是邀请他去家里和他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私人的爱，在“死亡跳跃”之前，查尔斯因为这份爱而分心，因为分心而摔了下来，所以而对于查尔斯来说，他需要一次取舍，他给贵妇人的信中就说到：“为了马戏团，我不能来了，但是我的心中只有你。”但是查尔斯的这句话其实是他内心矛盾的反映，此后他没有信守诺言再次和贵妇人约会，看对小丑对他的指责，他的反驳是：“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有感情的男人。”于是他再次敲开了贵妇人的门。查尔斯和贵妇人之间的爱，对玛丽安来说伤害最大，她和查尔斯从小一起长大，在“死亡跳跃”中又是搭档，玛丽安总是幻想着自己和查尔斯成为一对情侣，但是查尔斯还是没有对她动心，于是这个三角恋爱最终走向了悲剧的结尾。
据说这部电影的最后高潮部分有四个版本，最初的版本是玛丽安设计让查尔斯从高处掉落下来——在一张模糊的剧照中，马戏团的演出现场就围观了很多人，这是悲剧发生后的场景，而电影也在这种死亡中结束了。另一个版本是玛丽安发现查尔斯又回到贵夫人身边之后实施了报复，两个人都在表演时掉了下来，但并没有死去，这也是茂瑙当初设想的结局，按照他写给1928年7月3日写给伊丽莎白的信中所说：“最后我决定不要修改结尾，让男孩女孩活过来，因为那样就不符合生活了，电影应该真实反映生活。”但是茂瑙的这种电影生活化的观点更像是对玛丽安和查尔斯“爱情”的成全；在剧院演出时这个电影版的结尾又被修改了，玛丽是自己从秋千上跳下来的，她准备让自己“绝望地死去”，但是她最后还是被救了回来，她对查尔斯终于说出了“我爱你”这句话。而在茂瑙制作了无声版本之后，福克斯公司还推出了一个有声版本，在这个版本中，查尔斯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死了，贵妇人调慢了钟表的时间，当查尔斯从贵妇人那里赶去马戏团的时候，他被一辆车撞倒在路上，最终在医院抢救后才醒来。
《四恶魔》电影海报
戏剧版本而和电影版本，无声版本和有声版本，不同的版本制造了不同的结局，但是在夹杂着爱、嫉妒和报复的故事里，死亡之发生似乎不可避免，爱情似乎变成了一种幽灵般的存在。而在电影之外，在茂瑙身上也处处存在着幽灵，茂瑙拍摄的是无声版，之后福克斯公司又推出了有声版，无声和有声的区别就是加入了最后的对话，对话的出现在电影史上是一次革命，但是这样的革命和茂瑙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纪录片提出的设想是：茂瑙在美国拍摄的《日出》获得了奥斯卡奖，这是茂瑙美国时代的成功标志，如果他没有和福克斯公司发生矛盾，如果茂瑙尝试引入了对话，那么电影史上是不是还应该为茂瑙在“天才”之外写上浓重的一笔？
这样的假设就像茂瑙对最后爱情的设置一样，充满了一种理想主义，而这部“幽灵般的电影”在舞台之外，在摄影机之外，在故事之外，却以最恐怖和悲剧的方式在现实中上演：《四恶魔》没有留下任何拷贝，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里这是一种“幽灵般”的死亡；茂瑙在拍摄完《禁忌》之后，租用了一辆雪弗莱汽车赶赴纽约参加首映式，在加州圣芭芭拉的高速公路上，F.W.茂瑙临时决定让刚刚受雇的14岁菲律宾男仆坐到驾驶位上，导致了无可挽回的车祸悲剧：1931年3月11日，茂瑙在车祸中丧生，享年43岁，宛如幽灵降临一般，德国影评人洛特·H.艾斯纳评价说：“F·W·茂瑙坠毁在人生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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