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19 《无法松的一生》:压抑在画里的爱

那些烟花在天空中如诗绽放,但是松五郎却从来没有抬头欣赏过它们,他知道,如同某种念想,在灿烂中总会走向陨灭,总会变成灰烬。不敢看烟花,也不敢看眼前的良子,“在寒假到来之前又要一个人了,期待敏雄能够早点娶媳妇。”良子在他面前说道。像是心里话的倾诉,但是这种母亲对儿子的关爱,这种孤独女人的概叹,在松五郎心中泛起了一丝的涟漪,孤独的女人对应于单身的男人,似乎仅仅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错乱,而两个不同身份的人终于是会在这个夜晚变成走向不同归宿的陌路人,道义上的帮助,只是一种感恩的善举,对于松五郎来说,低着头的夜晚他只有一句话的表达:“太太,我实在太寂寞了,我回去了,再也不会见你了。我的心好污秽,对不起,太太。”

跪在良子死去的丈夫画像前,像是对于许多年前死去的逝者的忏悔,又像是对于身边生者的告白,他叫她“夫人”,永远隔着不能平等对话和注目的距离,太寂寞的生活,好污秽的想念,在松五郎看来,都是无法正大光明说出来的,像犯了错误一般,需要下跪需要低头,而最后在良子复杂的目光中,沉默的凝视中,他匆匆离开,逃离了最后面对这份爱的现场。对于松五郎来说,告别这个灿如烟花的夜晚,告别孤独一人的妇人,告别看着长大的敏雄,也是告别自己心存的念想,他只是一个车夫,日复一日地干着低贱的工作,他只是以一个帮助者的身份介入良子和敏雄母子的生活,但是偶然的介入必然要完全的退出,退出他的期望,退出他的梦想,最终回归到自己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 稻垣浩
编剧: 稻垣浩 / 伊丹万作 / 岩下俊作
主演: 三船敏郎 / 芥川比吕志 / 高峰秀子 / 笠智众 / 松本薫 / 更多...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1958-04-22
片长: 103 分钟
又名: 手车夫之恋 / 无法阿松的一生 / Muhomatsu no issho / The Rickshaw Man

一个人的家,是更孤独的地方,是更失落的所在,是更没有明天的生活。松五郎低头、难受,在关着门的世界里,他无法述说,无法表达,屋里只有一张画着漂亮女人的海报,对于松五郎来说,这个近似意淫的图像只不过是压抑着的爱的一种无声表达,而那个“污秽”的故事终究是需要最终被遗忘的。所以在“再也不会见你”的无奈和决绝中,松五郎选择了用酒精麻醉自己,即使在漫天大雪的时候,他也不能再踏进良子家的门,不愿再回家里,在这被雪覆盖的路边,他像一个无法找到自己归宿的流浪者,浅一脚深一脚地走向死亡。这是孤独的世界,这是寂寞的人生,一个豪爽、单纯的男人,像曾经的父亲一样,在喝酒的放纵中走向死亡。

这像是一种轮回,但是相对于那个让松五郎这一生只大哭过一次的父亲来说,松五郎在死之前是看见过生活的微笑的,那是良子的微笑,那是敏雄的微笑,但是像烟花一样,他们只是灿烂了一下,最后都离他而去。这是生活中的幻觉,而在雪地里倒下的幻觉里,有鲜花的美丽,有孩子们围着他的自豪,有放飞的气球,有欢呼的人群,而这幻觉似乎也组成了松五郎人生的精彩片段,拉车式赛跑、群架单挑、祗园大鼓,而最后的幻觉都凝结成拉车时车轮旋转的意象,这是时光的流逝,这是生活的写照,这是卑劣人生的隐喻,日复一日,低微寂寞,终于无法停下永远属于自己的悲苦人生——而一旦停下,幻觉消失,生命结束,松五郎在冷寂的雪夜孤独地死去。

车轮的一生,是松五郎命运的注解,从小生活在打骂他的继母、喝酒的父亲身边,从小就没有读过一点书,松五郎的人生起点上就有着太多的无奈,而等到他长大成人,也只是一个人苟且地度日,像三轮车,永远以自己的力量运载着高高在上的别人,他注定是被俯视的,注定无法平等地面对自己喜爱的一切,注定会在压抑的图像里去除一切欲望。但是,松五郎似乎是有着反抗精神的,那一次有人要他拉车到若松,他出的价钱是50钱,而对方却只付给他40钱,他拒绝拉车,本来这也是一种自由选择,但是客人似乎不同意,因为旁边没有拉车的,所以开始争吵,不想在不妥协的争吵中被对方一记闷棍打昏,而事后他才知道打他的人是一个著名的击剑师傅。

《无法松的一生》海报

其实他如果知道对方的名气和功力,他也绝不会低头哈腰,这就是松五郎难得的一种秉性,所以在看日清战争武传的那场戏里,进场的他却在自己的位置上点火煮菜,弄得剧场一片乌烟瘴气,在松五郎看来,自己买票当然可以自己选择做自己的事,“自己买的位置可以自己支配。”这是松五郎的态度,所以在激怒了剧场人员的情况下,他和他们大干一场,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对于松五郎来说,不是因为好斗,也不是因为无理取闹,实在在他心里没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规则,这是松五郎性格豪爽的一种表现,而其实,后来在调解之下,他也很快转变了态度,主动向他们道歉。

松五郎豪爽的一面,也是有情有义的一面,拉车途中偶遇的那个叫敏雄的小孩,似乎就这样打开了松五郎一生的最大转折点。偶遇,是偶然看见小孩受伤,偶遇,是不顾生意将小孩送到家里告诉父母,偶遇,是帮着吉冈小太郎和良子将敏雄送去医院,而这偶遇却再也无法脱身,及至吉冈小太郎暴病身亡,在留下孤儿寡女的家庭里,松五郎是再也无法脱身而出了,因为他们母子需要他帮忙,因为柔弱的敏雄需要他训练他,而实际上,松五郎作为一个最下层的车夫,他给母子带去生活的各种帮助的同时,却无法真正融入他们,更无法取代死去的吉冈小太郎。

松五郎的确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帮助,不仅是运东西挂鲤鱼竿等母子无法干的体力活,而且也给成长的敏雄一种变得坚强的理念,他叫他“小弟弟”,给他讲自己小时候孤身一人行走四里路、穿越黑暗森林克服最终的恐惧找到父亲的往事,他在运动会自由报名项目中一举击败对手获得第一名从而让敏雄热血沸腾……如此种种,都是为了让没有父亲的敏雄能够独立,能够坚强,而无形之中对于敏雄的鼓励、教育,使得他近似于一个父亲。这种微妙的父子关系甚至也超越为成为朋友,而在和敏雄一家的接触中,松五郎也成为良子生活的一种依靠,甚至隐隐地萌生出某种走在一起的暧昧。

但其实,这样的隐情只是一厢情愿,对于良子来说,虽然松五郎一直在帮助自己,帮助这个家,帮助年幼的敏雄成长,他们走得很近,但在内心深处,她却一直把松五郎和自己以及孩子分隔在不同的地方,这是不同阶层带来的相异,不仅在生活上,也在观念上。吉冈小太郎是社会的上层,虽然在他死后母子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变,但是等级似乎根深蒂固在那里,而在和松五郎的接触中,母子并没有表现出鄙视和嫌弃,但是也从来没有想到他和他们会走在一起。而在这种观念之外,对于良子来说,似乎也是妇道的约束,使得她从来不敢有所想,在他看来,丈夫之死只是肉体的死亡,在灵魂深处她还是属于他,是他永远的妻子,而在丈夫死后,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儿子培养成人,儿子是她唯一的支柱,而自己的感情只能压抑在内心深处,即使偶然有过闪念,她也会像做错事一样,跪在丈夫的画像前,告诉他此身不会再嫁。所以即使松五郎不存在,即使还有比松五郎更门当户对的人,良子似乎也会按照社会的规则生活,永远不会打破这种自我约束,也永远不会真实面对有感情的自己。

而松五郎,是想着面对真实的自己的,他的性格从来就是豪爽,从来都是直接,从来都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唯独在良子面前,他无法表达,无法倾诉,从而压抑自己,这或者也是一种面对自己倾慕的人的负责态度。实际上,松五郎内心依存着某种理想主义,他在吉冈小太郎面前曾说:“要是我是军人的话,我可能会干到将军。”当吉冈小太郎染疾病逝,站在坟头的时候,松五郎对良子说:“只要像我这样的人还活着,要是我读书多就好了。”没有读过书,没有才当过兵,在当时这两条通往上层社会的道路,都没能在松五郎的人生中出现,所以他会一直成为拉车夫,一直在社会底层,一直不能组建合适的家,甚至在他看来,和吉冈小太郎相比,自己只是一种苟活。

因为苟活,所以松五郎在某种程度上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正是这种不自信使得他不管在自己心里,还是在良子、敏雄眼里,都不是可以取代吉冈小太郎的人,也就是说,他介入母子的生活却永远处在游离状态中,他的一切付出也最终决定了没有收获。而对于敏雄来说,他的成长似乎也隐含着不同阶层的映射,在明治三十年开始的故事里,敏雄是在懵懂的幼年时期,他被松五郎所救,也在松五郎的影响下慢慢改变了自己的懦弱性格,也第一次像男子汉一样在竞争的赛场上热血沸腾,甚至在成为学生后还和同学去树林打群架。但是另一方面,他的人生从大正三年开始,也出现了转向,他读书去往外地,这是一种家族式的人生道路,或者会像他父亲一样,从此走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度,所以幼年的敏雄在松五郎的影响下成长,那里只有欢乐,只有敬仰,只有和谐,但是当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开始了之后,他也在蜕变中远离了松五郎,在河边当松五郎叫他“小弟弟”的时候,他很不高兴,回家便让良子告诉松五郎以后不要叫他“小弟弟”,会让同学笑话的。而良子也完全从敏雄的要求出发,告诉松五郎要改口叫他“吉冈先生”。

季刚先生,曾经是从五郎对于吉冈小太郎的称呼,如今又变成了敏雄的称呼,“小弟弟”再也听不到了,对于松五郎来说是一种别扭的不适应,但其实是他慢慢从这个生活圈退场的开始。他没有钱,即使再勇猛也只是穷人;他没有地位,即使充满了仁义也只是一个车夫,他没受过教育,即使能打出祗园大鼓的传统韵律,也只是一时的表演者,所以即使他对着良子有着某种想法,也只能最后低着头承认是一种“污秽”。在他的世界里,要是能当兵,要是读过书,都是一种理想,但是在无力企及的现实面前,这些理想反而更让他陷入到现实的无奈、尴尬的痛苦中,所以只能在那一张画的悬挂中,在对一个女人的想象里,凄然地抵达他人生最后的寂寞,而那保存在那里没动过的礼金,那给良子和敏雄的准备的存折,只是在压抑的世界里完成了关于爱的释放。

希望并不是被摧毁的,而是被压抑而熄灭的,在无法变成现实的想象里,无法松的一生折射出当时的社会现状和伦理观念,其实也隐含着自我暗示的可怕力量,当一生的命运被自己定义,被自己计划,被自己束缚,是如何也无法突破的,无法松被迫走向自己的反面,而良子何尝不是在自我的世界里扼杀了那一点点的希望,何尝不是在丈夫的画像面前捆绑住了自己——就如松五郎挂着的海报,永远指向一种虚无,变成一场梦幻。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784]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