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29 《坎特伯雷故事》:你的裙子搭在他的胸膛

《圣经》上说:“凡是写下来的,都为了让我们受教益而写。”这也是我的愿望。
        ——《本书作者在此告辞》

告辞不是结束,而是走向另一个条道路,走向另一个目的地,29位旅客加上乔叟,他们一起前往的是英格兰东南部的坎特伯雷,而在中途遇见的旅店里,他们在店主的提议下开始讲述故事,按照规定,每人去坎特伯雷的路上要讲两个故事,回来的路上再讲两个,也就是说,从旅店到坎特伯雷,一共会有120个故事被讲述,而当“坎特伯雷故事到此结束”作为终结语而告辞的时候,对于这些朝圣者来说,其实已经从讲故事变成了一种实践,而所有故事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抵达那个大教堂,在基督面前拜谢、忏悔和救赎。

在告辞之前,在实践之前,对于30位旅客来说,说出故事并且写下来是为了什么?在乔叟来说,或许是如《圣经》上所言,是为了“让我们受教益”,让更多的人接近上帝,感谢耶稣,学会智慧和善,“如果这里面有东西使他们高兴,那就感谢主耶稣基督,因为一切智慧和善都来自于他。如果有东西使他们不高兴,那么请归罪于我才疏学浅,别归罪于我的愿望,因为我非常希望讲得比这好,但没这本事。”没有将讲述的故事完整记录下来,甚至自己的故事总是被打断,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文本的“残缺”,而残缺意味着留下了更多填补的可能,在宗教意义上,也恰恰是不足构成了忏悔和救赎的内在原因,残缺和不足不是仅仅留下遗憾,而是有了更多得救的机会,可以感受更多慈悲的恩典,所有人都渴望成为“同天父在一起的人”,而通向坎特伯雷的路便是这一条得救之路。

所以,在说和写的故事里,就构筑了两种在实践之外接近上帝之爱的通道,写不是单纯的记录,不是只为一种受益,它在残缺中保留了可能,而说也不是为了赢取那一顿免费的晚餐,它在娱乐中展开了世俗生活,在欢笑中打开了个体世界,来自东西南北,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骑士还是律师,不管是厨师还是船长,每个人不同的身份属性构成了一个多元的社会体系,而在他们的口中,那些故事也带有了更多的社会性、世俗性,也甚至在这些曲折、生动、充满玩笑的故事里,呈现了一个更多元的生活经验和思想体系,“你也可以接下去讲个故事吧”的接龙式安排,指向的就是一个个体的集合。

编号:C34·2150424·1164
作者:【英】杰弗利·乔叟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3年06月第1版
定价:148.00元亚马逊43.50元
ISBN:9787532758920
页数:880页

“一种贪图,就是声色之欲。”《堂区长的故事》是最后被写下来的故事,散文体的书写方式是对于前面韵文体的一种补充,但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说的总结,贪欲是在宗教目标面前所有人都会面临的问题,也是最直接指向人性应该忏悔的救赎的方向。而在这些被写下的故事里,几乎都会涉及欲望,和肉体有关的色欲,和金钱有关的贪欲,和权势有关的权利欲,它们就在救赎之路的反面,就在忏悔之道的背面,就在人性的阴暗面,而要真正从罪孽中走出,从迷路状态中找回,真正不偏离坎特伯雷的目标,那首先就应该说出来。

在《托钵修士的故事》里,那个奸诈的差役无疑是一个被欲望控制的人,向人告密,揭露秘事和丑闻就是为了从中获得利益,而差役从来就瞒着主子,在一次行路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贪财的管家,于是开始交流干这些行当的手法,期望“捞到最大的收获”,而他们根本不考虑良心和罪过,“不是用暴力就是用花招”。敲诈勒索是揭秘而受益,而自己也自然成了被隐瞒的秘密,所以这本身就构成了双重的罪孽,而其实那个差役遇到的贪财管家就是一个魔鬼:“我是魔鬼,我的住所在地狱里。这回我骑马出来,是想捞好处。”恶人遇到魔鬼,不是更多的获益,而是,“凶恶的魔鬼抓住了差役;于是那差役就灵魂连同肉体随魔鬼去了差役该去的地方。”

杰弗利·乔叟:在写中传播教益

跌进一种轮回式的深渊中,而在《教士跟班的故事》里,那些教士团教士向助理教士借钱,并向他传授炼金术,就是为了骗他提取银子,用四十镑的金币换回来一张炼金术的秘方,无疑是对于那个助理教士的嘲笑,而在这种骗局之外,也是对于虚伪教士的讽刺,不管是教士团教士还是助理教士,他们都应该无比接近上帝,无比纯洁,远离金钱和欲望,但却是他们,既成为这一场骗局的实施者,也成为受害者,而最后亵渎的无非是宗教。教师跟班故事里,那些虚伪的教士是主角,而在《卖赎罪券教士的故事》里,讲述故事的是教士,三个年轻人在寻找死神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树下的大量金币,于是目的发生了偏离,他们完全可以占有这个意外之财,但是当贪欲爆发的时候,占有绝不意味着”见者有份“的平均主义,而只想独自拥有,于是去镇里买酒的人去药铺买了毒药放在酒里要害死两个同伴,而等待在原地的两个同伴却也想办法要杀死他,于是三个人各怀鬼胎,最后的结局是,买毒药的被两个人杀死,两个人又喝了掺了毒药的酒被毒死。在金钱面前死去,他们没有找到死神,反而被死神找到。这是贪欲得到的报应,”贪恋钱财是万恶之本“,而其实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教士却也提供了一种叫做“赎罪券”的东西:“我的赎罪券一切罪孽都能赦,只要你们肯拿出金币或银钱,或是银子的胸针、汤匙或指环。”

用什么赎罪?罪因为贪财而起,而免除罪孽的竟然还是金钱,像一个轮回,循环的结局只有一个:恶有恶报。管家讲述的一个叫西姆金的磨坊主的故事里,他也是一个贪欲的人,专门偷取面粉和谷物,而当两个学生前去磨面粉的时候,西姆金甚至把最不好的麦麸给他们,为了报复西姆金,两个学生以回不去了为由晚上住宿在磨坊主的家里,不仅白白吃了西姆金的晚饭,还偷偷地睡了磨坊主的老婆和女儿,“这就是磨坊主的恶有恶报!”这是一种惩处的笑话,得到一些东西总会失去一些东西,而这个“恶有恶报”的故事指向的是一种对于物质和金钱的贪欲,而在欲望之路上,那些拥有权势的名人最后也难以逃脱命运的因果报应,不论是“尽管以前你在天使中最辉煌,现在成了撒旦,苦难将缠住你”的路济弗尔,还是“行为不端铸成了大错,就此从他的显赫位置被赶下,落到地狱里经受苦难和折磨”的亚当,不管是“当初,你是士师,生活在荣华富贵里!如今只能用瞎掉的眼睛哀哭,因为从高位落到悲惨的境地”的参孙,还是“妻子送给郎君崭新的漂亮衬衫,竟非常巧妙地下了剧毒的药”的赫拉克勒斯,他们所构建的世界看起来就是地位和权势,但是却容易从高位上跌落下来,陷入到命运的逆境中,“所有的悲剧都只是一种哀唱,唱的是那种可叹又可悲的事;就是哪个大人物正踌躇满志,命运女神就叫他遭遇到灾祸;谁一味信赖她,她就让谁出事她明智的脸却在云雾里隐没。”

而爱欲呢?或者更直接地称之为肉欲,在商人讲述的故事里,六十岁的爵士想要结婚,在他看来,结婚是为了安宁和纯洁,“因为婚姻生活是人间的天堂”,当漂亮、年轻的姑娘伍悦成为他的新娘的时候,他似乎找到了那种天堂,但是伍悦无非是一个放荡的女子,他暗暗和扈从达米安偷情,当爵士忽然有一天在满园春色的快活日子里失去了视力的时候,伍悦和达米安便开始设计了一出肉欲之戏,达米安爬在后花园的树上,然后伍悦以摘果子为由,踩在爵士的身上和达米安交媾,这实在是一种光明正大的亵渎,失明的爵士在下面,却为自己的妻子和扈从助力,所以命运女神派了冥国之君普路托来惩处那种贪欲,在两个人在树上媾和之际,爵士的眼睛忽然好了,“我要给这高贵的老爵士帮忙,要以我的威力帮帮这瞎老头:在他的老婆让他蒙羞的时候,要让他突然恢复失去的视力,看清他老婆是个下流的东西。我要叫她和她那类人丢丟脸。”爵士睁眼的刹那,果然看见了妻子和别人在偷情,“我想我看见达米安刚才的确睡在你身边,而你的裙子却搭在他的胸膛。”

在欲望中很多人就是被蒙蔽了双眼,而命运女神会让你睁开眼,会让你看见罪孽,但这只是一种神谕式的惩处,而在神之外,人对于欲望的处罚很多时候却是报复,牛津的守财奴娶了十八岁的新娘艾丽森,而艾丽森却和书生尼古拉约会,还骗守财奴要坐在诺亚一样的方舟里避开灾难,于是两个人在床上光明正大寻求肉体的欢愉,而另一个教堂里的管事阿伯沙朗也喜欢艾丽森,也希望拥有肉体的欢愉,当阿伯沙朗被约会的男女恶搞之后,他的报复便是将“那柄火烫的犁刀朝着尼古拉屁股的正中一捣”,在听到惨叫声中他完成了报复,而这种报复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对于自己无法获得肉体的一种弥补。而在很多关于爱的故事里,寻找肉体的欢愉变得直接,而直接的欲望最后导致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一种是被伤害而起的报复之心,阿伯沙朗就是典型,而在《梅利别斯的故事》里,当梅利别斯的妻子被坏人打伤,他便起了报复之心,理由是:“因为通过报复,可以把坏人从好人中分出来。自些人本要干坏事,但看到干坏事的人受惩罚,就会收敛坏心思。”或者是:“我不在完人之列,因为不报仇我的心就不得安宁。敌人报复我害我也给他们带来巨大危险,他们却不顾危险,只顾满足他们的恶毒目的。”报复不仅是自己受伤,当然也会对别人造成伤害,结果在相互激化的过程中,根本无益于事情解决。所以在梅利别斯妻子那里,对于受到伤害有了另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宽恕,因为在她看来,“报复不是人人可以做的事,只有法官和有司法权的人有权惩处罪人。”在人与人之间,“报复不能以报复克服,伤害不能用伤害克服”,所以她不费口舌地劝解梅利别斯,要宽恕那些人,不要互相伤害,同时她也和那些伤害他的对手讲和,在谴责他们给自己以及家庭带来损害之后,也希望大家都和平相处,于是事情有了转机,仇人面对梅利别斯的时候,希望把自己交给他,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免除他们的罪孽,终于梅利别斯宽恕了他们,“毫无疑问,对于我们在神注视下犯的罪过,如果我们感到懊恼和悔恨,那么宽宏大量的神也会宽恕我们,把我们带进他永无止境的巨大幸福。阿们!”

皆大欢喜,宽恕是免除了侵犯和伤害,是免除了对方的罪过,实际上也是在停止了报复的行为中面对了自己的罪过。所以这种宽恕之路,这种充满了爱和善意之路,才是一种在欲望世界里抵达救赎的正确之路,《律师的故事》里的苏丹母亲设计陷害了那些基督徒,却没能杀死苏丹喜欢的罗马公主康斯坦丝,美丽、成熟、稳重、谦逊、德行、圣洁的康斯坦丝在逃难过程中,传播了爱,传播了基督教,使得最后在行善积德的传教中拥有了最后的幸福。在《修女院院长的故事》里,基督教中划出的那个犹太区里,犹太人设计把一个唱赞美诗的孩子杀了,割断了喉管还把他仍在水坑里,可是孩子没有死,他还一直在唱赞美诗,“我一向热爱一切仁爱的源头,我知道源头就是基督的亲娘。正在我马上就要断气的时候,她来到我身旁,要我开口歌唱,所以你们听到,我虽然已死亡还在唱,而我在开始唱的时候,似乎她把麦粒放上了我舌头。”最终他成为爱的化身。

无论是《骑士的故事》里为争夺艾米莉的阿赛特和帕拉蒙最后和解,还是《巴思妇人的故事》里好色的武士最后获得了年轻美丽的妻子,不论是《学士的故事》里侯爵对妻子的考验最后获得的圆满结局,还是《平民地主的故事》里,女人在爱情中获得了自由,甚至那个嫁了五个丈夫的讲述者,她并不是不重视童真,而是希望在这一生中寻找到真正的婚姻之果,“只要我活着,我就有权利控制他那个身子,而他不能控制我。”像是妇女的一句宣言,不是颠覆男权统治,而是在自我的存在中找到爱的意义——爱不是对于一个女子的占有,而是一种和平,一种高尚,一种仁慈,一种接近上帝的举动。

报复带来的是伤害,而唯有宽恕,唯有忏悔,唯有爱,才能不进入迷途,才能不受到折磨,才能不痛苦。所以在说故事的过程中,在写故事的记录中,无不是为了抵达最后的“教益”,虽然在30个旅客中有攻击,有矛盾,有嘴巴上的报复,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目的就是走在那一条“通往天国的耶路撒冷之道”上,看得见的目的地是坎特伯雷,更远的目标当然是那个救赎自己、宽恕自己的圣殿,那个充满爱和仁慈的天堂:“基督是万王之王,是教士们的教主,他以心头宝血救赎我们;但愿凭着他慈悲的恩典,到了末日审判,得救者中也有我。Qui cum patre,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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