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29《呐喊》:仅仅是最后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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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的楼梯,一步一步向上,底下是荷枪实弹的警察,是手无寸铁的农民,是紧张的对峙,当艾都以这样的方式通向一种高处,像是在远离人群和事件中接近最初的存在:这里是曾经工作过的炼油厂,这里是有着美好记忆的地方,当一切变成废墟,当一切被遗弃,当一切要被拆除建造飞机场,对于他来说,走向那个冶炼塔就是找寻一种归宿感,但是向上的孤独注定是一种无依靠的结果:当底下的依玛向他招手,当他俯视而挥手,扶栏终于没能挡住他的身体,摇晃着,坠落着,终于最后以一种死亡的方式回归大地——这一片最后将被改造的大地,也许只是保存了他最后死亡的印记:紧贴着地面的他,跪着哭泣的依玛,成为这个颓败世界永远的意象。

最后的尖叫来自依玛,当艾都从摇摇欲坠的扶栏上跌下,依玛看见曾经爱过的男人走向死亡,发出了恐惧的叫喊——但是仅仅是尖叫,一声尖叫,单一的尖叫,根本无法让别人听见,外面的警察和农民还在对峙,那一场“犯规剥削威胁”的示威还在进行。这是个体的死亡,这一种被封闭在炼油厂内部的死亡无声无息,它在两种意义上具有了毁灭意义:对于艾都来说,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他不再有机会回忆过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和这片将被废弃的工厂和大地一样,死亡无法阻止;同时,也是一个男人的死亡,在女人的尖叫中,男人不再成为女人的保护者,不再成为一个家的守护者。但是,当艾都以坠落的方式死去,这到底是一种意外还是绝望的选择?

艾都是在结束了一系列漂泊之后回到小镇的,但是小镇似乎一切都改变了,那些警察和农民的对峙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以决然的方式,冲破人群的阻隔,才会突破警察的拦截,只身来到空无一人的炼油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本无意选择死亡,而他登上冶炼塔,也是为了寻找某种东西。而在他坠落的时候,他分明是听到了依玛在喊他,他回到小镇的重要原因就是寻找依玛,或者还想为自己和依玛的爱情寻找最后的机会,所以当他看到底下的依玛时,他才会兴奋地挥手。一个对生活还保留着美好回忆、对爱情还抱着最后希冀的男人,只是想寻找一种寄托,所以他不会自己选择死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艾都的坠落是一次意外,而这个意外成为最后的死亡,却又成为某种必然:仿佛爱情已死,怀念已死,大地已死,一切都以死亡的方式在最后的尖叫中成为这个时代的沉默呐喊。

艾都从无人的高处坠落,就是一个隐喻:作为保护者的男人被剥离了,取而代之的是暴力,是权力。“曾经我有稳定的工作,有责任和义务,可以看见河,可以看见女儿从学校回来……”这是艾都对那个叫安吉丽娜说的话,漂泊的他想到了小镇,想到了炼油厂,想到了女儿,更想到了7年来爱着的依玛,也正是这一种情绪的流露,他才会返回寻找最后的归宿。但其实,在他怀想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死去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所经历的就是自身角色的逐渐解体。他爱着依玛,七年来一直爱着依玛,尽管依玛有丈夫,但是丈夫去往希尼,所以在这七年来,他像丈夫一样保护着他,这一种婚外感情成为他最大的寄托,但是当依玛的丈夫在希尼逝世,艾都本以为他们从此可以成为夫妻,依玛却告诉他:“我们其中一个要离开,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虽然还爱着你,但是已经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艾都希望他们能够“再试一次”,但是依玛拒绝了,“这会让我们两个都蒙羞。”

依玛的拒绝,不是因为抵挡不住流言,七年了他们已经承受了过多的流言,即使“流言像大厅一样会塌下来”,他们也用爱情的力量抵挡住了,而现在依玛提出分手,理由其实很简单,她有了新的男人。这是男人被取代的个体命运,即使艾都追着她想要试一次,即使在大街上当众打了她的脸,这一段感情在被取代的故事里也不再有可能。所以对于艾都来说,一种家的希望破灭了,他只有带着自己年幼的女儿罗西纳去流浪。男人的流浪,是一种无根的现实,而这种无根性更是一种时代的象征:当工厂停产,当设备废弃,当这片土地要被拆迁,还有什么可以留存?

导演: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编剧: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 埃利奥·巴托尼 / 恩尼奥·德·孔奇尼主演: 史蒂夫·柯臣 / 阿莉达·瓦利 / 多里安·格雷 / 林恩·肖 / 加布里埃拉·帕洛塔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 美国
上映日期: 1957-06-22
片长: 116分钟
又名: 哭泣 / 大声疾呼 / 呼喊 / 喊叫 / 流浪者 / The Cry

但是对于艾都来说,内心的希望并没有随着爱情的泯灭而熄灭。他带着女儿走上漂泊之路,其实也是一种责任的体现,他或许在内心深处最爱的还是罗西纳,所以他要寻找工作,所以他拒绝昂贵的出租房,所以他要想把孩子送回学校,所以在托人照顾的时候,他告诉罗西纳:“爸爸爱你,永远爱你。”他是父亲,他是男人,在漂泊中这样的信念依然支撑着他,而在一路上遇见的不同女人,他心里却还想着依玛,想着依玛不是单纯为了挽回爱情,而是为了回到男人的角色里,为了寻找回家的寄托。在伊维亚那里,得知她还没有结婚,得知她还挂念着自己,她却明确告诉她,自己还爱着依玛。而依玛偷偷将艾都的衣服送到伊维亚住的地方时,伊维亚对依玛说:“我肯定艾都还爱着你,抛弃这一切你会后悔的。”在加油站,艾都遇到了寡妇维吉尼亚,维吉尼亚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艾都,并想方设法让他在加油站帮忙,在一个早晨维吉尼亚偷偷来到了艾都的房间,当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维吉尼亚说:“你应该享受生活。”而艾都却拒绝了她;当两个人在外面的沙地上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女儿罗西纳突然看见了他们,艾都坐了起来,看着女儿伤心地离开,他却喊着依玛的名字;在遇到安吉丽娜的时候,他也帮助她找来治病的医生,也告诉她自己的炼油厂生活,更说起了和依玛的爱情,当下雨天安吉丽娜说“我们该做点什么”时,艾都却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安吉丽娜气愤离去。

《呐喊》电影海报

在漂泊之路上,艾都遇到了伊维亚、维吉尼亚和安吉丽娜,他们是不同的女人,无论是爱还是性,他们都希望有一个男人在身边,希望从他那里找寻到一种寄托,但是艾都却拒绝了他们,在他心里只为一个人保留了位置,那就是依玛,离他而去的依玛,曾经爱过的依玛,所以在爱情已经没有机会的世界里,艾都的不舍在某种程度上是让自己永远成为一个男人,一个负有责任的男人,正是这种男人的主体性使他一直在坚持,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所遇到的女人,他们的世界所缺失的正是这种有责任感的男人,正是这种男人的主体性:伊维亚的妹妹艾德亚和男人亲亲热热,他们一起跳舞拥抱,这是伊维亚缺失爱的一种背景,当艾都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唤起的正是这样一种依赖感;维吉尼亚的丈夫死了,她成了一个寡妇,而丈夫生前留下的那块农场,现在正面临拆迁,当那些拆迁的人要驱赶它们,每天只喝酒寻找生活意义的父亲大骂那些人:“我的女儿不想无家可归。”维吉尼亚是一个寡妇,她缺失的是一种没有男人保护的生活;而安吉丽娜更像一个妓女,她卖弄风骚,用身体作为本钱生活,当艾都说起自己曾经的炼油厂生活,说起女儿罗西纳的学校故事,安吉丽娜告诉他,自己也曾怀孕,可是流产了,“如果生了孩子,我就和他结婚了。可现在,我不知道他在哪。”一样没有男人,没有归宿感和寄托感,怀孕或许只是某种想象。

而依玛呢?她本来就有一个丈夫,在悉尼去世,对于她来说,不是悲痛,而是解脱,但是她的解脱不是回归艾都的怀抱,不是击败留言寻找爱的归宿,而是离开投入他人的怀抱,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滥情,正是这种滥情将艾都的所谓责任感放置在一种被嘲讽的位置上,而依玛的这种生活方式也是这个时代的隐喻:这片土地会随时改造,在利益的驱动下炼油厂变成了飞机场。所以对于艾都来说,依玛对他的拒绝也是他沦为漂泊者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在这个时代里,一种疑问是:这种坚守还有什么意义?回不去的是现实,想回去的仅仅是想象,在只有想象支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脆弱的,一切都带着末日的绝望感。

坠落,是一种无声无息的过程,死亡,是一种自生自灭的结果,一个作为个体的男人失足死了,一个作为时代的象征成了牺牲品,尖叫而不呐喊,没有人能发出“反对剥削威胁”的呼声,也没有人能听到内心深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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