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23 《绝美之城》:人体装置,以艺术之名死去

《人体装置》,中篇小说,作者:吉普·甘巴尔代拉。它曾经创造了辉煌,它曾经带来了名利,它曾经吸引了读者。可是一部已经成为历史的小说,还有必要去打开它吗?对于吉普来说,也只是一个存在的标题?一个片段的记忆?它没能覆盖一个作者的一生,当然,它总是在生命以肉体的名义延伸中,成为一种记忆,成为一种怀念,甚至成为一个起点。

“我注定是敏感的,我注定是一名作家,我注定是吉普·甘巴尔代拉。”当已经65岁的吉普站在罗马竞技场对面的房间里,当已经成为杂志采访者的吉普出入各种派对和沙龙,他如何找寻身为作家的标签,如何找寻作为小说的《人体装置》,如何找寻敏感思想喷涌而出的灵感。“人体装置”对于肉体的寂灭是一个隐喻,它在里面一定写到了那些激情,那些无遮拦的身体,那些与爱有关却通过性来实现的欲望,但是,却在个体生命的奔走中变成了滞留在历史深处的一个段落,一个标题和一个开头。

“旅程十分有益,其余一切只是失望和厌倦,我们的旅行完全出自想象,这就是它的力量所在,生和死,人和牲畜,城市和事物,都出自想象。”这不是《人体装置》的开头,这是法国小说家路易-费迪南·塞利纳《茫茫黑夜漫游》中关于旅程的阐释,当历史走向65岁的吉普,当时间来到崭新的罗马,小说之于小说,其实是取代,而所有的人体装置都变成了看见的想象。那个站在舞台上的塔利亚,赤身裸体地撞向那坚实的建筑,在流下鲜血的瞬间,是展现了人体最纯粹的行为艺术,还是表达了以卵击石式的死亡抗争?那个也是赤身裸体的安德烈,站在自己母亲约拉面前的时候,身体上涂满的红色颜料,是在向母亲回应一种生命的形式,还是在遮掩中强化肉体的血色本质?

: 保罗·索伦蒂诺
编剧: 保罗·索伦蒂诺 / 翁贝托·康塔罗
主演: 托尼·瑟维洛 / 卡洛·维尔多内 / 萨宾娜·弗瑞丽 / 卡洛布卡罗索 / 雅雅·芙尔特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 法国
语言: 意大利语 / 日语 / 西班牙语 /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3-05-21(意大利)/2013-05-22(法国)
片长: 142分钟
又名: 罗马浮世绘/ 伟大之美 / 堕毁之国 / The Great Beauty

他们都用自己的“人体装置”在表达艺术?塔利亚表演之后是舞台下观众的掌声,安德烈叫着“妈妈”却听到了疯狂的叫喊:“你疯了?”人体和艺术,如何表达生命之美?而当人体回归到肉体,是不是一种对于艺术的破坏和覆灭?塔利亚可以每天做爱15次,他的男友是概念派艺术家,而当以艺术之名进入肉体的时候,是快感还是疼痛?塔利亚说:“共鸣的诗意无法用粗俗的言语来表达。”她在共鸣的肉体中,当去除了粗俗的语言,是不是会像在舞台上收获掌声?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在肉体的共鸣中达到了诗意,是不是也会像在舞台上一样看见疼痛的鲜血?而安德烈,在母亲的“你疯了”的叫喊中,在“最近好多了”的期盼中,却最终在黑夜汽车的疾驰中,闭上眼睛进入了想象的世界,那一刻他看到了塞利纳所说的旅程?看到了力量?看到了生和死?

共鸣的诗意,想象的力量,这是开始,也是结束,安德烈终于在一种速度中走向了肉体的死亡,留下的是哭泣的母亲,是送别的朋友,也是一个小小的棺材,人体装置的小说还没有开场,就已经走向了死亡。而当吉普以安德烈朋友的名义和他们一起抬起存放着安德烈肉体的棺材的时候,他为什么终于抑制不住泪水?他曾说在葬礼上不能哭,因为你会盖过那些逝者的亲人,但是吉普或者在一种死亡的仪式中看见了和自己有关的死亡,他是如此之近,仿佛要把自己带进永远的寂灭里,连同那本《人体装置》的小说。

《绝美之城》电影海报

65岁分明是活着的年纪,分明在各种派对上看见了光怪陆离的生活,分明在肆意酣畅中看见了浮光掠影的脸谱,也分明在肉体的放纵中重新回到了激情年代,可是吉普为什么会感受死亡的气息,会什么在逝去中哭泣?那个26岁时走进的罗马,和65岁时看到的罗马,是不是同一个城市?那些曾经看见、写过的人体装置,是不是现在重新触摸到的人体装置?为什么曾经电视广播模特洛林会成为一个臃肿的女人?当她在强劲的舞曲中高喊“生日快乐,罗马”的时候,这是对于罗马新生的礼赞?为什么开脱衣女郎夜店的老朋友反而要吉普帮帮自己的女儿雷蒙娜?脱衣女郎是他赚钱的工具,雷蒙娜却也成为脱衣女郎,他跌进的是罗马糜烂和戏谑的漩涡?为什么那个叫斯蒂凡的男人拥有罗马艺术的所有钥匙?当他打开一扇扇门,当那些艺术品重新被照亮的时候,三缺一牌桌上的公主是囚禁在罗马的历史深处?

时间成为过去,历史成为坐标,那些艺术在哪里?那部小说在哪里?自己又在哪里?进入罗马像是一个圈套,吉普在罗马的雕塑、绘画、建筑的历史中写出了那部中篇小说,却为何在再次进入中迷失了?他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观者,就像那些在罗马的广场上的游客,每一个雕塑旁边总是有一个瞻仰的人,他们是抽烟的妇女,是洗脸的胖子,是躺着的流浪汉,是异地来的客人,和雕塑在一起,他们以旁观者的身份走进罗马,走进艺术。但是却是突然倒地,一个游客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快速走向死亡,是艺术把旁观者推向终结?可是远处的喷泉还在喷水,合唱团还在高歌,他们是罗马的现在,他们是罗马的颂歌,不会因为一个旁观者的死亡而停息。

所以吉普要从曾经的旁观者变成一个经历者,走进艺术,走进生活,走进罗马,甚至走进自己最新的一部小说。所以他即使走在街上,看到的是也是那些作为旁观者的游客:街头喧哗的中国人,餐馆饮食的阿拉伯人,迪斯科舞厅的墨西哥人,甚至还有那个总是穿着卡特拉尼制作的西服的神秘人——他就住在吉普的楼上,当他在夜晚俯视底下的派对时,他也依然不是罗马的主人,自称是“维持国家运转的人”,最后却被那些警察带走,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全球前十的通缉犯。

旁观别人的奢侈糜烂,自己却是一个必须离开的旁观者;自称维持国家运转,却被国家机器的警察带走,这是反讽,当吉普抬起头看到这个男人消失的时候,似乎罗马又重新变成了他的罗马。但是这个罗马还是用一种力量把他推向旁观者的位置。在沙龙里,那个和拥有钥匙的男子一样名字的斯蒂凡谈论着知识分子的使命感,谈论着作为一个女人对于丈夫和孩子的责任感,谈论着写作的11本书和一部党史的荣誉感,但是对于吉普来说,这不是可以艳羡的生活,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只不过是权力的体现,对丈夫和孩子的责任感只不过是女人的自我欺骗,而那11本书和一部党史也只不过是政治的阴谋。当吉普在派对上毫不掩饰地对斯蒂凡进行揭露,他仿佛像一个上帝,高高在上,但是这种揭露和奚落,却是对于现实的一种嘲讽,“和我们一样过着破败的生活,和我们一样在绝望的边缘。”罗马的现实就是破败的生活,而当吉普被推向绝望边缘的时候,推向一个只能靠语言来换取尊严的时候,他无疑是一个被边缘化的旁观者。

在旁观者的世界里,他无法进入中心,无法成为主体,他只能成为在艺术、历史和城市之外的“他者”,只能在小说的构思中寻找虚构和想象的世界,甚至只能在一张床、一个裸体、一种欲望组成的世界里寻找进入城市的入口,睡在他身边的是奥迪叶塔,是蕾梦娜,他的手从女人的身体上摸过,他的目光从肉体上滑过,像是在阅读一部不是自己写的小说,就像在喝热汤中维持自己的生存,就如达蒂娜所说:“汤和做爱并不矛盾,他们都很热。”热是热烈,热是热情,但是在肉体的世界里,吉普所陷入的无非是一种本能的现实主义,就像现实版的“人体装置”,以一种机械的方式肢解生活的整体。

所以对于吉普来说,本能意义上的现实主义意味着两种害怕,一种是害怕找不到爱,另一种则是害怕找不到灵感。爱是什么?吉普作为旁观者看见的爱,是雷尤所说“结婚拉屎”,才能走向一种稳定和牢固,就如塔利亚在头撞上建筑是发出的呼喊:“我不爱你!”就如伊利亚的丈夫马蒂在不爱着自己的妻子死去之后,又快速地找到了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一样名字的波林娜……爱被物化,爱被戏谑,爱成为本能。而对于吉普来说,那一种真正的爱似乎只属于伊利亚,那个坐在海滩上微笑着的女孩,那个背对着灯塔和他说话的女孩,那个在日记里无法忘记他的女孩,可是为什么她会嫁给马蒂?为什么就在昨天逝世?又为什么在罗马吉普从此没有再碰见她?

马蒂找到吉普的时候,是痛苦的,因为他从她的日记中看到她爱着的只有一个男人,不是结婚35年的自己,而是旁观者的吉普,所以他会失望,他会痛苦,他会在短短几天寻找另一个女人。但是吉普真的是被爱着?一直深深地成为爱情里永恒的象征?伊利亚留在那张坐在海滩的相片里,留在汽艇开过去叫他名字的记忆里,但是那个总是出现在天花板上的大海、游艇、海怪的世界是不是只是一种想象,在眨眼和闭眼中如塞利纳《茫茫黑夜漫游》所写的那样,制造了一场虚拟的旅行。是的,伊利亚死去了,马蒂的身边是另外一个女人,连那些写过的日记也在伊利亚的葬礼上被埋葬了,那么是不是伊利亚也是一个虚构?也是一种想象?

吉普活在罗马现实的本能现实主义里,而现实主义永远不是本能的,本能属于梦幻世界。爱是一种虚构,记忆是一种想象,而灵感呢?当《人体装置》最后也成为一种虚构的记忆,何处开始另一种心说的创作?梦幻里的本能是回到那个现实,回到开头,回到童年,回到清除了各种欲望的世界,那个小孩在建筑的底层,母亲一直在寻找他,吉普听到的声音是:“我是谁?”得到的回答是:“我谁也不是。”像孩子一样寻找自己,像孩子一样找不到自己,在现代艺术所谓的派对和展示里,那个女孩面对着画布,不停地泼撒各种油漆,它们组成了多彩的世界,但是随机的颜色和形态是不是另一种现代主义?当一个孩子成为父亲的摇钱树,这是对于真实童年的扼杀,所以与其说小女孩在创作,不如说是用一种愤怒来表达自己——我要成为我自己。谁也不是的我自己,我要成为的我自己,这是童年世界的两种选择,两种道路,而不管是什么样的道路,什么样的选择,其实都指向一种自我,只有自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

所以达蒂娜会叫吉普“小吉普”——“60年来我一直用孩子的眼光看待世界。”一个玩具熊的身材都超过她的侏儒,一个在女人的大腿间悠闲自得的女人,或者在达蒂娜的世界里,她早已是那个自己,那个不长大的自己,那个成为主体的自己,所以对于吉普来说,时光是不是该停留在那一个纯洁的夜晚,是不是应该回到孩子的世界?灯塔在她的背后,大海在自己的背后,喧嚣和吵杂都归于寂静,伊利亚笑着对他说:“我有东西给你看。”她慢慢解开了衣服,慢慢露出了身体,世界如此安详,吉普看见的不是欲望,不是不能,是一种纯真,是一种美,大海作证,灯塔作证,过去的一切岁月都可以作证。

没有人体装置,没有奢侈糜烂,没有行为艺术,这是爱的回归,这也是爱的继续,伊利亚死了,但只是马蒂口中的那个身体之死,就如能让一头长颈鹿消失的魔术师亚瑟所说,这只是一个魔术,所以对于想让自己消失的吉普来说,消失的真正意义不是重演一种虚假的魔术,它的反面是寻找。寻找爱,寻找灵感,寻找一切的美,“为什么你不再写书了?”,吉普的回答是:“我在寻找更美好的事物,但没有找到。”

那时候问他的是那个已经快104岁的修女玛丽亚,这个和圣母同样名字的修女有着满脸的皱纹,有着疲倦的神态,像是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梵蒂冈举行的仪式上,那些年轻的修女,教士,甚至红衣主教,都以圣徒之名向她致敬膜拜,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玛利亚是一种象征,但是那悬空而晃动的双脚,却分明将她拉回到一个少女时代,是的,她有不死的记忆,她曾经是《人体装置》的读者,是吉普的书迷,也是她在吉普面前问这个关于灵感的问题。但是,当吉普说,我在寻找美的时候,是不是那种美会像玛利亚一样,在岁月中成为永远回不去的记忆?仅仅成为一种虚构和臆想?

“我为贫困立下誓言,我自己就在贫困中。为什么我每天只吃40克的植物根系?因为根很重要。”根是植物的根,根也是艺术的根,美的根,爱的根,灵感的根,以及城市的根,所以104岁的时候还有着少女的心,所以苍老的背后是能唤醒那些火烈鸟的力量,所以在沟壑纵深的世界里有最纯真的笑脸——104岁不是苍老,不是死亡,它其实在有根的世界里和那些孩子一样,保持着爱,保持着灵感,保持着美。

“事物的终点总是死亡,一切早已在喧嚣中落定,寂静便是情感,爱也是恐惧,绝美的光芒充满了野性,一切不过是浮云。所以,这就是小说的开头,最终,不过是个戏法。”新的一部小说开始写下了第一句,写下了开头,在修女、圣歌、孩子、雕塑的世界里缓缓打开书页,在大海、灯塔、爱和灵感中进入内心世界里的“绝美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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