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18 《摩托车女郎》:“红与黑”的身体寓言
可是,那展开了欲望的身体却是红色的,红色的床,红色的玫瑰,红色的吻,以及红色的血——甚至,连皮衣拉链的那个扣环也是镶嵌着红色,但是谁会用双手,用热唇,用爱的呼唤解开那包裹着性感身材的黑色皮衣?黑与红,是包裹和打开,是行走和停留,是愉悦和放纵,是起点和终点,在一场有关身体的行走中,最后现出“皮革下的裸露”的却是那一种无可抵挡的速度。
在速度到来之前,丽贝卡的一生似乎都会和所有女人一样,爱上自己喜欢的男人,和男人结婚,一起生活。这是稳定的,缓慢的,有一个房间和一张床的生活。雷蒙德,就是这个爱着她、要和她结婚的男人,他们在一起,喝酒,做爱,旅行,甚至在高山之上,他们从覆盖着白雪的山上滑下来的时候,也是感受到了速度,但是那种速度似乎没有让她离得太远,他们终究抱在了一起,就像在恋爱时节的拥抱,就像在结婚之后床上的拥抱。
两个人的拥抱,其实是抵挡着生活中可能制造的危险速度,雷蒙德,一个学校的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数字,写下方程,写下必然的结果,这是没有偶然的生活,即使底下的孩子们制造着各种事端,他也必须让他们重归秩序,抽烟的孩子,恶搞的孩子,播放音乐的孩子,他们在课堂上,在他的背后颠覆了秩序,混乱了纪律,雷蒙德也必须像一个统治者,愤怒,吼声,以及“垃圾音乐”的谩骂,只是为了维持必然的规则。而丽贝卡呢,一个父亲书店里的图书销售员,面对的也是成排成排的书,也是被编写的数目,只要寻找,就能按照秩序发现必然。
他们相爱,他们结婚,一个小学老师,一个图书销售员,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是能够看得见明天的,是能够预知未来的。但是这一条被规划好的人生之路上,却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丹尼尔,他来到了书店,他认识了她,或者只是相遇,但是他的出现和离开却像是一个闯入者,那摩托车轰鸣的声音惊醒了她,打开门,丹尼尔出现在她面前,等他关上门离开的时候,摩托车轰鸣声却带走了他的心。声音制造的故事,从来都不是突然闯入的,他来买书,是那本《旅行指南》,“旅行”是丹尼尔出现在她面前的关键词,旅行意味着走上自己的路,意味着自由和开放,意味着带着身体驰骋,而摩托车的轰鸣就是旅行出发的宣言。
她的世界里开始回忆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却再也无法消失,后来他又来了,又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又来买一本书,只不过这一次他走近了她,甚至伸出手摸到了躲在一旁的她那美丽的头颈。他看见了她不安的目光,她发现了他召唤的眼神,是的,他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起出发的准备,而她也在被闯入的世界里看见了一种速度,扑面而来。“我知道你会在回来的。”她对他说,“因为我爱你。”他对她说。那一天,父亲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渴望,“今天允许你带着她出去。”于是,他启动了摩托车,于是,她坐上了他的摩托车,于是两个人在速度中上路——一辆黑色摩托车,把她带入了区别于雷蒙德的那个黑色世界。
| 导演: 杰克·卡迪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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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和他在同一个世界里,我为了他而活,属于我的时代刚刚开始。”他已经不是雷蒙德,而是丹尼尔,“他”不是稳定在一张床上的婚姻,“他”是永远驰骋在一条路上的自由。那时她已经答应了雷蒙德的求婚,但是她却告诉了丹尼尔,当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在雪地里疯狂,那一个和婚姻有关的男人已经在别处,他们在树林里脱掉了衣服,在雪地里触摸对方,一种展开的身体再没有约束;后来她已经准备和雷蒙德结婚,可是当打开书店的门时,她却看见了丹尼尔送给她的那辆黑色摩托车,新婚礼物,却是另一个男人送的摩托车,她骑上了车,一个人在路上,似乎开始挣脱束缚,一种自由的身体再没有规则制约;后来,她和雷蒙德结婚了,只是在那张新婚的床上她梦见了丹尼尔,一个人起床,一个人穿上黑色的皮衣,一个人骑上新婚礼物的摩托车,她离开了雷蒙德,她寻找着丹尼尔,一个人的速度里,一种放纵的身体制造了婚姻之外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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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女郎》电影海报 |
因为她要进入那个预想的世界,自由,疯狂,闪烁着黑色的诱惑,“我要驾驶摩托车飞翔,我不想去凯布林。”和雷蒙德越来越远,和那张床越来越远,和婚姻越来越远,“婚姻让我进入死胡同,我的心还年轻。”她这样想着,在众人都在沉睡的早晨,在摩托轰鸣的声音里,在一个人放纵的自由里,她上路了。穿过墓地,穿过古城墙,穿过大桥,穿过乡野,穿过城市,黑色的皮衣,黑色的摩托车,制造着黑色的速度,“我爱这里的一切。”丽贝卡这样对自己说。
穿越路上的一切,似乎在穿越婚姻之前的一生,也似乎开始穿越婚姻之外的爱情,是的,丽贝卡的离开是为了在速度中寻找,寻找她的爱,寻找她的自由,寻找她的年轻,寻找他的丹尼尔。丹尼尔在哪里?他在路上的某一个亭子里,正等待着她到来,“你的魔鬼身材真让我心动。”他在她的脑海中,曾经的相遇,曾经的浪漫,曾经的放纵,“世界只属于我们。”他在她的梦境里,在树林里,在小河边,当她躺下休息时,总是看见丹尼尔的影子,“我喜欢我爱你这句话。”
但是对于丽贝卡来说,她所要找寻的也许并不是一个叫丹尼尔的男人,他给她带来的是激情,是自由,是疯狂,是年轻的自我,即使丹尼尔现在不在身边,她所要拥抱的也是这速度带来的一切,“我想成为一名赛车手。”丹尼尔就是摩托车赛车手,他一直在路上,是因为他永远在比赛,“我是这样活着的人。”他曾经这样对她说,为什么这样活着他必须离开她?或者并不是离开,他只是进入到自己的速度里,在被打开的身体里他忘记了那一种红色,一种引诱的红色,一种奔放的红色,一种再无终点可以停留的红色。红色,是属于他们逃避婚姻的颜色,那张床是红色的,那些玫瑰是红色的,但是当他进入到她的身体的时候,红色却变成了扭曲的红色,迷离而变形,像流淌的血,总是在痛并快乐中抵达一种高潮。
但是红色的床最后是凌乱的,红色的玫瑰最后是散乱的,即使丽贝卡骑着摩托车在加油站停下来的时候,当她看见那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男人走近的时候,她也必须选择逃离。红色已经变成了伤害,他从来没有带着她去赛车赛场,也没有让她体验过真正的速度,那仿佛是一种传说,在两个人的床上,他说着在赛场上的种种故事,充满诱惑却永远不发生在真实的场景里。丽贝卡是缺席的,所以当她问丹尼尔:“你会和我结婚吗?”丹尼尔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不!”不是一种否定,是一种拒绝,是帮她逃离婚姻却扔在路上,让她打开身体却扭曲了欲望。
丽贝卡逃离了雷蒙德婚姻,不是因为要永远在一种速度的路上,她希望丹尼尔给她另一种婚姻,是因为她需要一种保护,保护她的激情,保护她的自由,保护她的疯狂,但是这却变成了一种悖论,就像丽贝卡的身体,在打开的时候却渴望关闭,“你的冷酷,你的无情,你的细心,你的关系。”悖论的爱,悖论的身体,悖论的速度,所以当丽贝卡独自一人骑着摩托车,离开婚姻,离开家庭,离开小镇,甚至离开国家,却是为了用一个人的速度代替两个人的速度,只是为了用一种征服来解构另一种征服。
她是被丹尼尔的速度和身体所征服的,所以在一路之上,她也用自己的速度和身体来征服别人。包裹在皮衣下的身体,是欲望的身体,是自由的身体,它不是为了在放纵中打开,而是为了在诱惑中关闭。在加油站,男人为她加好了油,最后眼睛盯着她的性感屁股;在边检站,检查人员看了她的证件,最后一只手拍打在她的屁股上放行;在德国的小酒馆里,她坐下来喝了一杯白酒,看到旁边的男人们用觊觎的目光看着她的身材,那一刻,他们的目光像是将她的黑色皮衣剥离了出来,露出了裸露的身材——或者更像是丽贝卡自我的幻觉,在男人面前,她只有用黑色而性感的身体才能诱惑他们。
但是诱惑不是真的为了打开身体,而是为了遮掩,为了封闭,“今天我打算回去,你可以把摩托车保护好,亲爱的,不要怪我,也不要哭,我要离开,我不能帮你了。”用一支笔在报纸上写下这段话,这是丽贝卡对丹尼尔说的话,却也是对自己说的话,离开太远了,一个人的路上她似乎再也找寻不到曾经的激情了,于是她想返回,想以逆向的方式回到那红色的世界。可是,写完,她又揉碎了纸,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玫瑰,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丹尼尔,也失去了自我。
从身体开始,把身体交给男人,那身体交给一条路,甚至把身体交给了男人的目光,“我会保护好身体。”但是当一种身体再也无法回去,意味着自由变成折磨,她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白酒,她回想起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当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下的时候,她也只能将它们交给速度,于是穿着黑色皮衣的她,骑着黑色摩托的她,在越来越快的速度中,在越来越接近飞翔的自由中,把整个身体都交给了那条路。一条有着起点的路,一也必将有着终点,风过后,速度过后,黑色之后,是惨烈的叫声,是沉重的碰撞,是燃烧的火焰,火焰是红色的,鲜血是红色的,皮革下的裸体也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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