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1 《土拨鼠之日》：今天就是明天

当带收音机功能的闹钟终于指向了6:01分，当醒来的菲尔身边有了正在熟睡的丽塔，当拉开窗帘被白雪覆盖的普苏塔尼再没有人去土拨鼠日的现场，不断重复之后终于有了新变化，2月2日之后终于迎来了2月3日，暴风雪终于光临了这个小镇，而一切的终于让菲尔开始兴奋起来：“他们走了，今天就是明天，一切已经发生了。”

这是无数次重复“今天”之后的明天，这是度过了最漫长“昨天”之后的今天，当今天就是明天，对于菲尔来说，就是希望，就是新生，和丽塔一起，带着爱的温度，一起走出旅馆，走向延伸到远方的路，“我们住在这里吧。”他爱上了丽塔，爱上了小镇，爱上了生活，而这一切的爱已经将那个因为“土拨鼠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延长六个月的寒冬第一次有了春天的气息。“今天就是明天”是一个应该自然发生的过程，但是当菲尔几乎以仪式的方式告别不断重复的人生，和昨天一样的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今天”是2月2日，“今天”是举行盛大仪式的土拨鼠日，“如果土拨鼠醒来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么冬天就会延长六周。”这是气象首都普苏塔尼土拨鼠日的意义，当小镇上的人蜂拥而来，当盛大的仪式在这里举行，对于气象预报员菲尔来说，却从未体验过那种兴奋、快乐甚至疯狂。他已经连续四年来到这里，每次都在摄像机前面直播土拨鼠日的仪式，而每次也都看到了土拨鼠的影子，所以对于这一年的普苏塔尼之旅来说，菲尔感到的是厌烦，“观众是白痴，这是我最后一次采访土拨鼠日。”这个不住廉价旅馆，把自己叫做“天才”的人，其实在自以为是中渴望离开重复的环境，而渴望离开就是渴望告别今天。

这是菲尔希望破解的题目，当他以职业身份来到2月2日的普苏塔尼，内心充满了厌烦，而这种厌烦使她敌视这一切，当6点的收音机播报“今天有暴风雪”的时候，菲尔却站在相反的方向预测根本没有暴风雪，因为小镇被暖湿气流所控制。站在相反方向，是对于现实的脱离，当旅馆的服务人员问他今天离开的概率是多少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100%。土拨鼠日的仪式如期举行，人们按照约定来到广场，菲尔按照程式播报新闻，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100%的离开使得他毫无挂念，但是那一场暴风雪真的到来了，几乎就破灭了他离开的计划，“这只是一点雪花而已。”固执的他在被堵住的高速路上这样对警察说，但是当雪花漫无目的地下起来，当交通再也无法使他前行，当长途线路无法打通，菲尔才真正陷入到无法离开的“今天”里。

	导演: 哈罗德·雷米斯 编剧: 哈罗德·雷米斯 / 丹尼·鲁宾 主演: 比尔·默瑞/安迪·麦克道威尔/克里斯·艾略特/斯蒂芬·托布罗斯基 / 布赖恩·道尔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法语 / 意大利语 上映日期: 1993-02-12(美国) 片长: 101分钟 又名: 今天暂时停止(台) / 二月二日圣烛节

留在了普苏塔尼，留在了今天，这是菲尔宿命的开始。当第二天醒来，6点中的气象预报打开，菲尔听到的却是昨天一模一样的播报：“今天有暴风雪。”当他打开窗户，看到的是和昨天一样的场景，小镇上的人们涌向土拨鼠日仪式的现场；当他下楼，遇到了问他同样问题的服务员；当他出门，一样看见了转角的乞丐，遇到了同样是保险推销员的赖内得，也一样在离开赖内得时踩到了路边的冰水里，一样看见了采访报道的同事赖瑞和丽塔，一样在仪式现场看到了自己影子的土拨鼠……一样的遇见，一样的现场，一样的人物，一样的今天，所以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菲尔无法离开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循环。

另一天起来，六点的闹铃和音乐，今天有暴风雪的气象预报，出门碰见的乞丐和保险推销员，踩在冰水里的尴尬，现场的仪式……当每一个今天都成为昨天，今天还有什么意义？明天又在哪里？“我可能发生问题了，太不可思议。”他有些焦虑地对丽塔说；“我不干了，我干过两次了。”他懊恼地对赖瑞说；“如果没有明天怎么办？”他很恐慌地问在保林球馆的朋友。是的，一个渴望告别厌烦的生活，一个渴望离开小镇的人，当他发现一切都在重复发生的时候，他变得不安，变得焦虑，变得恐慌，因为他陷在永远无法离开的今天，因为他再也看不见会发生改观的明天。

《土拨鼠之日》电影海报

这是菲尔面临无数个走不出去的今天的第一反应，但是当保龄球馆的朋友回答他：“如果没有明天，意味着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一个急于假设前提而做出的回答，但是对于菲尔来说，却看见了实践的意义，如果今天结束之后还是会回到原点，如果不必为明天的到来而思考，那么今天就是一切的时间，今天就是所有的可能——焦虑终于变成了希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而赋予了另一种自由。所以菲尔在另一个从6点醒来的早晨，另一个回到2月2日的今天，开始了“我不关心任何事”的生活。因为他知道出门会碰见谁，他从容地离开了赖内得，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踩在冰水里，他反而停顿了一下，另一个人踩了上去；因为他知道仪式的全过程，直播时他再也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不再生活在被今天之后是明天的条条框框所束缚，他在餐厅里吃尽了所有好吃的；甚至他和朋友在酒后驾驶着汽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因为一切都会归零，他不再承担后果，不再寄予希望，不再担惊受怕，即使因为事故被警察抓住，当第二天6点气象预报开始的时候，他一定还是在床上正常醒来。

从不安、焦虑恐慌到不再顾忌一切的淡然，菲尔在重复的世界里走向了宿命的另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让他对于今天更得心应手，因为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知道邻座女孩南茜的一切，她的高中学校，她的的英语老师名字，菲尔自称是南茜的高中同学，于是在这种熟悉中他们约会；他可以轻松拿走银行运钞员忘记的那一箱子的钱，然后为自己买了豪车，装扮成牛仔走进阿尔卑斯剧院。而这一切的便利使得他可以对喜欢的丽塔发起进攻，他在无数次的重复中得知丽塔的一切喜好：点她喜欢喝的酒，一起为世界和平干杯，不吃白巧克力，喜欢顺其自然，研究19世纪法国诗歌……当大雪开始降落的夜晚，他和丽塔一起堆雪人，在纯净的白雪中凝望丽塔，在温暖的火炉钱向她告白，最终按照计划走向自己的爱情。

但是，当丽塔说“我们明天见”的时候，菲尔却又重新发现了问题，就像无数个今天被重复一样，他只在今天的时间里，明天在哪里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也是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时间，“不，就在今晚。”用今晚来代替明天，用一天来完成爱情，菲尔的计划变得急于求成，这自然引起了丽塔的怀疑，“你是不是问过我所有的朋友，打听了我所有的爱好？”这样的行为被丽塔解读为无耻，于是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菲尔的脸上，“你欺骗了我。”丽塔愤怒地离开。

离开这个浪漫而急促的夜晚，就是离开重复的今天，离开一天的爱情，即使菲尔在之后不断出现的今天用不同的方式得到丽塔的好感，但最后总是以一记耳光而结束。于是对于菲尔来说，陷入了“今天”新的宿命中，他在有一个土拨鼠日仪式中，对着镜头说：“这是一个大骗局，你们都是伪君子。”暴风雪还没来，但是菲尔完全感觉到了无法消除的寒冷，“冬天将是寒冷的，暗淡的，它将使你度过余生。”一切都是今天，一切都是冬天，失望的菲尔终于偷走了那只土拨鼠，然后在警察的围追中，驾驶着高速行驶的汽车开向了悬崖，在一声爆炸中他死去——他只能用死亡的方式来告别永远会重复的今天：他坐在浴缸里用通电的方式实现死亡，他在街上冲向正在行驶的汽车寻求死亡，他站在高楼上纵身一跃扑向大地……不同的自杀方式，让他一次次告别活着的今天，但是这样极端的方式并不能走向今天的终结，当第二天6点的钟声响起，他又回到了没有明天、只有今天的正常生活中。

知道今天会有暴风雪，知道餐厅的盘子五秒钟会打碎，知道所有人的经历，菲尔把自己叫做“神”，就像和他同名的土拨鼠一样，是“先知中的先知，预言家中的预言家”。而当他把自己的“特殊功能”告诉丽塔，其实是菲尔告别宿命的另一种努力，因为这是菲尔第一次揭露自己的秘密，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扉，他是痛苦的，他是不安的，而他这样做就是寻找一种解脱，“我每天醒来都在普苏塔尼，都是2月2日。”丽塔开始不相信，当以神的方式把一切的预言都变成了真的，丽塔想要成为一个“目击者”，看他如何从今天走向今天。但是这一个目击者，却变成了菲尔表达爱意的倾诉者，“我配不上你，但是我发誓爱你，直到生命走向尽头。”当一切都在重复，当所有的时间都无法逃离今天，也许在这只有一天的一生中，找到自己的爱，才是最后的意义。

这似乎为菲尔的人生开启了另一扇窗，当今天不断重复成为菲尔的宿命，其实是一个关于人生的隐喻，当每个人正常地从昨天走到今天，再从今天走向明天，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迎来全新的一天？有时候明天其实就是今天，在不断重复而无意义的日子里，人生就是在挥霍，在浪费。所以菲尔打开了口子，他要找到生命的意义，而在不断重复的今天里，菲尔其实一直都在体验，虽然都在普苏塔尼，都是2月2日，但是每天并不都是相同的，不同人的生活，不同人的过去，不同人的现在，以及不同人的秘密，都在重复而变化中，而菲尔的“今天”，也随着这些变化而变化，从焦虑到淡然，从恐慌到自由，从颓废到积极，并不是在时间中机械地重复。所以人生的意义也是如此，重复的可能是时间，是场景，是人物，但是在这重复背后，却有新的东西。

从此，菲尔开始了全新的体验，他出门给了街角的老人帮助，他徒手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孩子，他解救了被食物噎住的老人，他让争吵的男女重归于好，他修好了轮胎发生故障的车子……对丽塔是一种男女之间的爱，对别人的帮助是另一种升华的爱，这就是菲尔所说的“使命”，而这个生命胜过了任何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于是，在那一场舞会中，他变成小镇最受欢迎的人，而丽塔开始真正喜欢他，“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很幸福，因为我爱你。”爱让他忘记了不会降临的明天，而当每一个今天都变得充实，都有使命，今天就是明天。

6:01分新的一天来到，今天之后的明天降临，新生在爱的世界里，菲尔终于以寓言的方式告别了重复，告别了无意义，告别了昨天，而这无非是属于菲尔自己的土拨鼠日，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而这个影子不再预示着寒冬会延长六周，反而会在爱的阳光普照中迎来最有希望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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