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1《集外集拾遗补编》:伟大的作品在废纸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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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是孩子,不明白什么事理。现在,略略明白,已经迟了。我现在告知我的孩子,倘我闭了眼睛,万不要在我的耳朵边叫了。
    ——《自言自语》

父亲病了,严重的病,将死不远,老乳母对我说,去叫“爹爹”。走过去,叫了一声“爹爹”,父亲张了张眼睛,嘴巴动了一动,“仿佛有些伤心”,但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其实是死了,当老乳母对我说:“你的爹死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犯了大过,因为我的乱嚷“扰乱了父亲的死亡”——叫声“爹爹”是一种有着孝心的挽留,但是父亲眼睛张开了,嘴边动了,却在伤心中最后闭上了眼睛,因为在我看来,他起先听的有人叫,以为是“有人向荒山大叫”,本来是“大安静大沈寂的死”,是需要让它慢慢到来的,但是一声叫喊扰乱了死亡,也加速了死亡,于是孩子的我后来懂了,而且告诉自己的孩子,“倘我闭了眼睛,万不要在我的耳朵边叫了。”

临死之前让孩子叫一声爹,并无过错,只不过这扰乱像是对死的干涉,是对“大安静大沈寂的死”的破坏——死便如自然地让他死,让它“静静到来”,这是一种真正的死亡哲学?还是在一种寓言里是对“大安静大沈寂的死”的讽刺?《我的父亲》,是《自言自语》中的一篇短文,发表在《国民公报》“新文艺”栏目中,作者署名“神飞”,作为“自言自语”的新文艺,“神飞”是通过一个常闭着眼睛“昏话多”的陶老头子父之口说出了几个“略有意思的段落的”,而这意思,大约就是反讽:父亲临死,是衰老的现实,叫与不叫其实并不重要,而从这死亡哲学提炼出对后人的警示,大约是一种对无恶意却自认犯了错的人的讽刺,某种已经没有生命力的存在,有时反而需要用叫喊加速死亡。

除此之外,还有《古城》:沙山里面是一座古城,里面住着三个人,当浓雾卷着黄沙侵袭而来的时候,少年大叫:“沙来了。活不成了。孩子快逃罢。”少年是具有忧患意识的,这一声叫喊不再是面对将死的父亲时的那一声“爹爹”,是为了一种真切的生,但是老头子却说:“胡说。没有的事。”这样过了三年十二个月另八天,沙子积高了,少年再次叫孩子快逃,老头子依然加以阻止,少年看到闸门上都是沙子,他用力举起了闸门,再次让孩子快走,老头子却把孩子拖进来,“没有的事!”但是即使少年说:“这不是理论,已经是事实了!”孩子还是没有逃出去。浓雾依然,黄沙依然,古城依然,但是闸门下“许有一个死尸”,闸门里是两个还是一个?“以后的事,我可不知道了”,一种悬念成为古城的生死悲剧,闸门下的一个人是少年?闸门里的是孩子或者是老头?其实也不要紧了,因为死是必然发生了,因为老头子不断的“胡说”,让象征希望的孩子永远死在了闸门下。

《我的父亲》和《古城》呈现了两种不同的死,两种不同对于死的态度,《螃蟹》的寓言则较为明晰地指向了“同种”:一只老螃蟹要脱壳了,他寻找窟穴,后来找到了,里面的螃蟹问他要不要帮忙,老螃蟹说了句:“那太可怕了。”旁边的螃蟹问他:“你不怕窟穴里的别的东西,却怕我们同种么?”老螃蟹说:“我不是怕同种。”旁的螃蟹问他:“那你还怕什么?”老螃蟹说:“就怕你们吃掉我。”不怕同种,是怕同种的吃,同种看起来会帮助人,但也可能暗地里吃掉他——害怕的是表面和善的谋杀。两种死亡,一种害怕,陶老头子略有意思的段落还有一个叫《火的冰》的寓言,火的冰是流动的火?是熔化的珊瑚?“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是珊瑚焦了。”好是好,但是烫手,即使火结了冰,浑身还是通红,“可惜拿了便要火烫一般的冰手。”但是可悲的不是拿了烫手的人,是“火的冰”自己,是自己的苦,因为是火,成了冰,因为是冰,却有着流动的火——一种异化的存在,识不了真面目,也无法告诉人真面目。《波儿》弄来了蔷薇籽,早上浇水上午浇水正午浇水,正午浇水时看到上面有一点儿绿了,波儿很高兴,可是午后浇水之后,小绿不见了,他疑心是被虫子吃掉了。波儿看到和女孩子,女孩子问他水的味道,波儿尝了尝说是“淡的”,可是女孩子说:“我落下了一滴泪了,还是淡的,我怎么不哭呢。”波儿说她是傻丫头;波尔看到男孩子,男孩子问他海水是什么颜色的?波儿说是绿的,男孩子说:“我滴下了一点血了,还是绿的,我怎么不哭呢。”波儿说他是傻小子,落了一滴泪水还是淡的,滴下了一滴血,还是还是绿的,所以不哭了,所以傻了,但是波儿自己才是傻子呢,“世上那有半天抽芽的蔷薇花,花的种子还在土里呢。便是终于不出,世上也不会没有蔷薇花。”

暂时的泪,暂时的血,暂时的浇水,一种现象而已,还不能改变全局,但是是不是就有了希望,是不是就应该放弃?《我的兄弟》讲了不喜欢风筝的自己把兄弟的纷争弄破了,但是兄弟还是叫他“哥哥”,后来事情不记得了还是记得叫他“哥哥”,于是自己觉得弄破了风筝是做错了事,“你没有记得我的错处,我能请你原谅么?”这一寓言和鲁迅《野草》中的《风筝》大约相同,“于是二十年来毫不忆及的幼小时候对于精神的虐杀的这一幕,忽地在眼前展开,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很重很重的堕下去了。”在精神虐杀面前,需要原谅吗?“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从《我的父亲》到《古城》,从《螃蟹》到《波儿》,再到《我的兄弟》和《野草》中的《风筝》,鲁迅借陶老头子书写了“略有深意的段落”,就是讲述了几个小寓言,关于生与死,关于希望和湮没,关于谎言和保守,关于精神的虐杀和愚蠢,鲁迅大约在《自言自语》中刻划了另一些国民性的脸。另外还有《死所》一文,是一个笑话,却也是一个最具现实意义的讽刺文本,日本的一个笑话是关于公子和渔夫的问答:公子问渔夫:“你的父亲死在那里的?”渔夫回答:“死在海里的。”公子反问:“你还不怕,仍旧到海里去吗?”而渔夫问公子:“你的父亲死在那里的?”公子说:“死在家里的。”渔夫反问:“你还不怕,仍旧坐在家里吗?”

父亲死在海里,渔夫还到海里去,那是不怕;父亲死在家里,公子还坐在家里,那也是不怕,对于“死所”到底是该怕还是不该怕?父亲之死似乎在死所中刻着印记,宿命一般,于是一个笑话之后的现实是:北平的马廉教授在教书时死在教室里,“疑古玄同教授便从此不上课,怕步马廉教授的后尘。”死所,是“死得其所”?教室里和家里当然截然不同,似乎更需要在教室里的教授,害怕和马廉教授一样中风而逝,大概也是一种逃避了,而死在教室里的教授比死在家里的少,于是鲁迅问的是:“你还不怕,仍旧坐在家里吗?”怕是宿命,不怕是自由,怕是逃避,不怕是面对,一个日本笑话变成了现实的诘问,而在这寓言的文本变成现实的“死所”时,鲁迅是不是也在面对,也在坚守,也是不怕?

其实,这集子也像是一种居所,“集外集拾遗补编”,是文集之外的“集”,是集之外的“拾遗”,是“拾遗”之后的补编,在距离收录的文集三重距离之外,对于鲁迅文章的汇聚收集,似乎偏向于最远的边缘,却也是最具广度的收录——甚至在正集之外,还有“附录一和”“附录二”,这是怎样一种边缘性的文本?附录一是许广平编定的《集外集拾遗》出版后陆续发现的佚文,包括广告、启事、更正:最早是鲁迅一九〇九年为周作人《劲草》写的序言,这是无标题有句读的残稿,根据手稿编入;其中有鲁迅一九一二年二月辞去山会师范学校校长的告白,“凡关于该校事务,以后均希向民事署学务科接洽,仆不更负责任。此白。”有一九一四年鲁迅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生理学教员时所编讲义《人生象斅》的附录《生理实验术要略》;还有《坏孩子》《敏捷的译者》等的附记,《莽原》《毁灭》《铁流》等的出版预告,《语丝》《莽原》《戏》等刊物的订正信,《苦闷的象征》《引玉集》《死魂灵白图》等的广告;还有《三闲书屋》关于校印书籍的告示,“因为本书屋以一千现洋,三个有闲,虚心绍介诚实译作,重金礼聘校对老手,宁可折本关门,决不偷工减料,所以对于读者,虽无什么奖金,但也决不欺骗的。”还有连同马裕藻、沈尹默、周树人、李泰棻、钱玄同、沈兼士共同发布的《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许广平在她所保存的这一宣言的铅印件旁写有附注:“鲁迅拟稿,针对杨荫榆的《感言》仗义执言,并邀请马裕藻先生转请其他先生连名的宣言。”除此之外,还有鲁迅草拟的《“三十年集”编目》,“回忆《坟》的第一篇,是一九〇七年作,到今年足足三十年了,除翻译不算外,写作共有二百万字,颇想集成一部(约十本),印它几百部,以作记念,且于欲得原版的人,也有便当之处。”一九三六年二月他在致曹靖华的信中这样说,两种编目其中一种只是分成十册,另一种则根据文集分成四种类别,“人海杂言”包括坟、野草、呐喊、彷徨、朝花夕拾、热风、华盖集、华盖集续编、而已集等文集,“荆天丛笔”则收录三闲集、二心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集外集、花边文学、且介居杂文、二集等文集,“说林偶得”则将中国小说史略、古小说钩沉、唐宋传奇集、小说旧闻钞收录其中,最后则是《两地书》——三十年文集编目对于鲁迅来说就是用文本纪念那段岁月那些经历。

“以作记念”的文本在“附录二”中更是具有纪念意义,这些都是从他人著作中录入的鲁迅作品,收录最早的一篇文章就是鲁迅以“戛剑生”的别号写作的《戛剑生杂记》,“行人于斜日将堕之时,暝色逼人,四顾满目非故乡之人,细聆满耳皆异乡之语,一念及家乡万里,老亲弱弟必时时相语,谓今当至某处矣,此时真觉柔肠欲断,涕不可仰。”这篇文章录自周作人的《关于鲁迅》一文,其中传递着对于家乡和亲人的怀念,而其他收录的文章也都是鲁迅早期的诗作,《莳花杂志》《别诸弟三首庚子二月》《莲蓬人》《惜花四律步湘州藏春园主人元韵》,基本上都录自周作人文章,有一篇《题照赠仲弟》则是鲁迅一九〇二年六月从日本寄来照片上的题句,收录在周遐寿《鲁迅的故家》中……戛剑生、古诗文、仲弟、故乡,这些词语构成了鲁迅几乎被遗忘的人生片段,而辑录在“集外集拾遗补编”中,则是对鲁迅文本甚至鲁迅的有限还原,这是以另一种方式建造纪念的居所。

而其实,在附录之外,鲁迅的各种文章也构成了他和“集内”相同而相异的一面。《中国地质论》《破恶声论》和《儗播布美术意见书》三篇文章用文言写成,而主题也是从科学、美术等方面如何使中国强大起来:《中国地质略论》最初发表于一九〇三年十月在日本东京出版的《浙江潮》月刊第八期,署名索子,在这篇文章中,鲁迅认为中国是广漠美丽最可爱的中国,是世界之天府,是文明之鼻祖,中国的地质矿产也极为丰富,但是中国却成为了孤儿,不仅是因为“人得而挞楚鱼肉之”,而且“复昏昧乏识”,对于自家田宅货匨不知,又“持以赠盗”,而且还出现了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情况,而地质在鲁迅看来,是地球之进化史,“取以贡中国,则可知栾然尘球,无非经历劫变化以来,造成此相;虽涵无量宝匨,足以缮吾生,初无大神秘不可思议之物,存乎其间,以支配吾人之运命。”所以要“斩绝妄念”,所以“文明乃兴”,由此,鲁迅考察了中国地质的分布情况,提出了对于中国的未来希望,“夫中国虽以弱著,吾侪固犹是中国之主人,结合大群起而兴业,群儿虽狡,孰敢沮者,则要索之机绝。”《破恶声论》最初发表于一九〇八年十二月五日在日本东京出版的《河南》月刊第八期,署名迅行,在这篇文章中,鲁迅认为“今之中国,则正一寂漠境哉”,造成这一“寂寞”的便是中国病了,“患志士英雄之多而患人之少”,所以要“破迷信”,但是鲁迅却发出了哀叹,“乌乎,吾华土亦一受侵略之国也,而不自省也乎。”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三年二月北京《教育部编纂处月刊》第一卷第一册的《儗播布美术意见书》,则是鲁迅对于文艺建设的一次发声,他从希腊美术谈起,认为人类具有两种特性,一种是受,一种是作,“既有领会感动,则一二才士,能使再现,以成新品,是谓之作。”所以作是“出于思”,出于思而成美术,“故美术者,有三要素:一曰天物,二曰思理,三曰美化。”从美术延伸出来,雕塑、绘画、文章、建筑和音乐,都是这样的道理,而在这篇文章中,鲁迅除了指出美术可以“表见文化”“辅翼道德”“救援经济”之外,更是从现实层面上指出中国美术要崛起必须在建设事业、保存事业、研究事业中下功夫。

当然,虽为边缘性存在的“集外集拾遗补编”,但是依然体现了鲁迅一贯的思想:他在《随感录》中对于“爱亡国者”提出了批评,“爱国者虽偶然怀旧,却专重在现世以及将来。爱亡国者便只是悲叹那过去,而且称赞着所以亡的病根。其实被征服的苦痛,何止在征服者的不行仁政,和旧制度的不能保存呢?倘以为这是大苦,便未必是真心领得;不能真心领得苦痛,也便难有新生的希望。”在《存铁》中,鲁迅对“思孟做了一本什么息邪”进行了讽刺,因为他所攻击的正是新文化运动,鲁迅说:“先觉的人,历来总被阴险的小人昏庸的群众迫压排挤倾陷放逐杀戮。中国又格外凶。然而酋长终于改了君主。君主终于预备立宪,预备立宪又终于变了共和了。喜欢暗夜的妖怪多,虽然能教暂时黯淡一点,光明却总要来。有如天亮,遮掩不住。想遮掩白费气力的。”《关于<小说世界>》一文则对青年文学家提出了革新的主张,“总之,新的年青的文学家的第一件事是创作或介绍,蝇飞鸟乱,可以什么都不理。”在《新的世故》中则抨击了《狂飙》周刊“普通的批评看去像广告”和“这里的广告却是批评”,以及高长虹“批评工作的开始”等思想,同时在新时代和旧时代的对话中提出了“乃父乃祖们的因袭思想,在新的时代是最大的阻碍物”的观点;在《做“杂文”也不易》中,鲁迅引用了《自由谈》上浑人先生的一句话:“伟大的作品在废纸簏里!”说出这句话,浑人解释说:“各刊物的编辑先生们,他们都是抱着‘门罗主义’的,……他们发现稿上是署着一个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人底姓名时,看也没有工夫一看便塞下废纸簏了。”因为编辑抱着“门罗主义”,编辑看中有关系的人,如果无名之辈直接塞进了废纸簏,但其实,很多伟大的作品就在废纸簏里——这既是一种讽喻,也是一种希望,所以鲁迅说,比起那些高大的天文台来,杂文就是一种显微镜,它“照秽水,也看脓汁,有时研究淋菌,有时解剖苍蝇”,在渺小、污秽甚至可恶中,既劳作了自己,也是一种“严肃的工作”。

“伟大的作品在废纸簏里!”在“集外集拾遗补编”中的这些文章或者也是废纸簏里的伟大的作品,这些作品提供了更为立体、鲜活和多元的鲁迅:这是一个在《会稽禹庙窆石考》《<徐法智墓志>考》《<□肱墓志>考》等考据中认真、深奥的鲁迅;是一个在《为北京女师大学生拟呈教育部文二件》中写下“呈为续陈杨荫榆氏行踪诡秘,心术叵测,败坏学校,恳即另聘校长,迅予维持事”正义的鲁迅;是一个在《<绛洞花主>小引》中指出在《红楼梦》中“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的犀利的鲁迅;是一个署名“孺牛”写下了《文摊秘诀十条》的幽默的鲁迅:

一,须竭力巴结书坊老板,受得住气。
二,须多谈胡适之之流,但上面应加“我的朋友”四字,但仍须讥笑他几句。
三,须设法办一份小报或期刊,竭力将自己的作品登在第一篇,目录用二号字。
四,须设法将自己的照片登载杂志上,但片上须看见玻璃书箱一排,里面都是洋装书,而自己则作伏案看书,或默想之状。
五,须设法证明墨翟是一只黑野鸡,或杨朱是澳洲人,并且出一本“专号”。
六,须编《世界文学家辞典》一部,将自己和老婆儿子,悉数详细编入。
七,须取《史记》或《汉书》中文章一二篇,略改字句,用自己的名字出版,同时又编《世界史学家辞典》一部,办法同上。
八,须常常透露目空一切的口气。
九,须常常透露游欧或游美的消息。
十,倘有人作文攻击,可说明此人曾来投稿,不予登载,所以挟嫌报复。

一个这样的鲁迅,一个那样的鲁迅,同一个的鲁迅,另一个的鲁迅,在废纸簏里,在集外集中,在照片空白处,在他人文章中,“鲁迅”不是一个个体的人,他是符号,是象征,在“锈铁链子系着”的中国,在“大安静大沈寂的死”前,冷不防就听到了那震耳发聩、令人恐惧的发问:“你还不怕,仍旧坐在家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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