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1如同行走在空旷地带

黑暗使他整天陷于迷梦。最初他梦到月黑风高，钢剑直逼咽喉，梦到空旷的街道，梦到平原。几年后，他已没有能力逃亡，梦到的是地下室。
    ——博尔赫斯《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

禁闭着，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可及而不可望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当然也不是养成的习惯，从月黑风高那直逼喉咙的钢剑，到空旷的街道宛如平原，再到固守在那里的地下室，现实一头守在巢穴里温顺的野兽，却也像一个隐秘的神。笔下的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遭遇了谁，到底会在怎样的黑暗中沉入梦境？传说里活着的一个人物，长得虚胖，脸色苍白像蜡，然后说话老是压低嗓音，最后也是是走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那些黑暗里的神秘故事不是因为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而发生的，而是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被拖入到了其中。

其中，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当博尔赫斯用他的笔写下这一切的时候，他其实也成为了那个让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的命运无法逃脱的关键人物，而当阅读，当疑惑，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故事之外却被拖入其中的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正如一切事物一样，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的遭遇仿佛是我们即将领悟的某件事情的象征。”我们即将领悟什么？“即将”是指向未来，但是在遭遇面前，又必须回到过去，只有生活在紧闭的那个传说里，才能梦到月黑风高，梦到平原，梦到地下室，以及梦到空旷的街道，而一切的领悟只有当过去的那个传说合上，再不去打扰和改写，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最后写完的那个句号，才能真正领悟到我们缺席的现实。

一个传说合上，一本书合上，《德国古典哲学教程》，书名里透出的也是一种矛盾和多元的领悟：也许是温顺的野兽，因为是以确定的知识传播的教程，也许是一个隐秘的神，在唯物与唯心，在存在与现象，在精神与物质，在主体与客体，在唯理论和经验论中，编织着那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可及却不可望地存在着。而2月的大门也在合上书的那一刻关上了，再次以回首的方式看见这个并未远去的传说，像一个温顺的野兽，也像一个隐秘的神，梦见了月黑风高，也梦见了地下室，梦见了平原，也梦见了不确实的阴谋与胜利。从《文学“爆炸”亲历记》开始，一本本的书打开，一本本的书合上，一个个梦上演，一个个梦熄灭，那些事情的象征是什么？象征的背后能领悟到什么？

文学“爆炸”而始，是从遥远的拉丁美洲、古老的“十年之后”开始的，它越过了智利的高山和平原，越过了马孔多空旷的街道，也越过了博尔赫斯走过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一直向世界各地扩散：是容易走向两个极端却需要弥散亚式复兴的《俄罗斯思想》，是用一颗子弹的射击制造身体真实痛感的《当代美国艺术家论艺术》，是用一个全球多元共生的乌托邦构想开启的《中国形象诗学》，是“我们走向光辉的未来的突破口”的《法国现代小说史》，当然，最后是回到了本体论和认识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德国古典哲学教程》——美洲文学、俄罗斯思想、美国艺术、中国形象、法国小说、德国哲学……该以怎样的巧合方式，才能在这些图书的打开状态中游历全球？才能在这些图书合拢的时候领悟世界？

世界被打开，世界就是被空旷的街道连接在一起，纵横交错，时空交叉，它们都是这个二月被拉入其中的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因为禁闭才会有那一种迷梦的感觉，梦和梦之间甚至没有了空隙，被充塞的一切事物变成了世界的本体，甚至连阅读本身也是，它不是认识论，不是方法论，仅仅是这个二月应有的样子。空旷才有打开的位置，空旷才有呼吸的地方，在可以一个人走的平原之上，风景就是自己跟随着的影子，于是二月的文本里，除了连接起世界的图书，还有电影，还有博客，还有“疫”起过春节之后的余音，13本图书，24部电影，46篇日志，在一个被改写的二月记录里，时间足够漫长，街道足够空旷。

只是遮掩着，只是沉默着，只是如佩德罗·萨尔瓦多雷斯那样已经混淆了阴谋与胜利的消息，在没有能力逃亡的禁闭状态中，博尔赫斯给了他足够的象征意义，那就是成为梦本身，月黑风高也好，地下室的黑暗也罢，他自己也成了梦的一部分——在这个离奇的空旷之月，什么事情还会重复发生？什么人不是唯一的存在？什么梦有着歧义的可能？梦在梦里，梦没有边界，梦是梦本身的隐喻，进入就是意味着把自己当成主角。只是被拉成了一天，只是四年一次的循环，但是在被注定没有能力逃亡的传说里，一切就是现实最好的摹写：漫长的时间还在发生，空旷街道还在延伸，唯一的二月是所有的二月：“英国脱欧，泰国枪击，寄生虫获奖，湖北换将，两会推迟，李文亮去世，疫情全球蔓延，世界蝗灾，美国股市大跌，特朗普访问印度，穆巴拉克去世，南医二十八年命案告破，方正破产，接管海航，戴森去世，孙扬禁赛……好像过了一年。”

月黑风高，就点一支蜡烛吧，钢剑直逼咽喉，那就用笔为剑进行反击，梦到空旷的街道，那就在无人地带纵情奔跑——三月里，依然没有春天。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