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1《正义之击》：西部在“召唤”
比大卫·格里菲斯的《一个国家的诞生》和《党同伐异》迟了一年和两年，字幕中的导演署名还是“杰克·福特”，尽管约翰·福特对于电影的野心还处在隐约的状态中，但是作为自己的第一部剧情长片，约翰·福特在《正义之击》中已经创造了西部片的完整形态，各种元素也已经得到了成熟运用，就像片中哈里·凯里扮演的杀手夏延·哈里从改邪归正到“想要一个家”，都是听从了内心那些细小声音的“召唤”，约翰·福特正是被西部世界所召唤，从而开始了自己对于西部类型片的创作和构建。
“正义之击”的英文片名是Straight Shooting，在这里其实没有道德性的“正义”，而是以“开枪射击”的方式展现了西部片矛盾升级而展开斗争的直接性。但是这种矛盾从何而来？这里却有一个正义与否的判定，一开始的字幕是：“曾几何时，西部平原不属于任何人，那时牧人至高无上的日子，他们的牛群不受限制地吃草，然后农场主来了，他们带来了法律和秩序，带来了带刺的铁丝网，占领了牧场，发动了无情的战争……”这一段字幕就展现了西部世界被改变的现实，而这也是之后西部片的一个基本逻辑：在现代文明的不断扩张中，在闯入者的侵袭里，西部曾经拥有的自由、原始不见了，它变成了追名逐利的世界，它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战场，正是农场主开始占领土地、掠夺资源、驱赶牧人，所以他们的闯入是不正义的，而牧人们起来反抗变成了“正义之击”。
在这里生活着的定居者便是西部的“土著”，“甜水”西姆斯是定居者的首领，他有女儿琼，有儿子泰德，一家三口和那些在原野上的牛群一样和谐生活，但是“雷霆”弗林特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自然与和谐，作为农场主的首领，他想要占领这片土地，而占领土地的条件就是让定居者离开这里，这里就有了矛盾，并演变成为了冲突甚至战争：那一处溪流，定居者竖立的牌子是：“河流是私人财产，擅闯者将被当场击毙。”这是定居者立下的警告，也表明这里的每一处资源都属于定居者所有，不受侵犯，而看到了这块告示的弗林特想要的是“水权”，只有拥有了水权，定居者就无法靠近了。所以牧人和农场主的矛盾，是定居者和闯入者的矛盾，是水资源的使用权和水权的所有权之间的矛盾。
在这样的矛盾体系中，原始、自然的西部世界并没有依靠所谓的法律来维持秩序化解矛盾，警长康纳斯只是弗林特的“工具人”，而弗林特也并非是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取得所有权，他采用的是江湖规则：雇佣杀手，以暴力和武力的方式驱赶定居者，这就是对定居者的战争。弗林特想到的一个杀手就是一直被通缉的夏延·哈里，树上贴着的悬赏令上标注的悬赏金额是1000元，在这个并没有真正法律的世界里，这张告示等同于废纸，夏延·哈里依然逍遥法外，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直在抢劫的团伙，他们的首领是“黑眼”皮特，他们的基地就在深山的峡谷里，峡谷两侧的最高处总是有两个“骑士”日夜驻守，所以这也成为了他们分赃的法外之地，他们收获之后每次都会分给哈里一份。在这里，这种江湖义气取代了所谓法律，而最后当哈里改邪归正解救定居者，他也是用江湖义气让皮特出面帮忙，皮特也爽快答应了，在他们看来，没有善与恶，只有朋友和敌人，最后哈里和皮特帮助定居者赶走了弗林特为首的农场主，保护了这一片土地不受侵犯。
| 导演: 约翰·福特 |
在法律缺失只有江湖规则的西部世界，在农场主不断入侵杀死了泰德甚至要将定居者赶走的斗争前沿，哈里从一名打手转变为定居者的保护英雄，这才是矛盾化解的主要力量，而这种转化明显是一种“正义”之举。但是约翰·福特在推进矛盾转化的过程中，还是显得突兀，哈里已经答应替弗林特出面赶走定居者，但是在另一个杀手弗里蒙特在溪水边开枪打死了泰德之后，哈里发现了正在埋葬泰德的西姆斯和琼时，立场开始转变了，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死亡对人造成的伤害，也许是他第一眼发现了琼的痛苦，身为杀手的他竟然悲天悯人，走上前将一直骂他而昏倒的西姆斯背起，并将他背回家中，而且对琼说：“我讨厌这份工作。”之后他又去了酒吧，告诉弗林特的手下，自己不再和弗林特合作，因为他认为他们的手“太脏了”，在弗林特生气哈里的叛变而派弗里蒙特杀掉哈里之后，哈里在镇上实施了反击，将弗里蒙特击毙，并且帮助定居者打败了农场主，在取得胜利之后，他也对皮特说：“我要改过自新。”于是杀手迅速转变成了西部英雄。
转变是突兀的，它却少人物性格发展的情感逻辑，约翰·福特甚至只是为了电影主题服务，那就是一种召唤：哈里·福特讨厌杀手的工作，认为弗林特的手太脏，并且想让自己改过自新，都是内心的召唤，“我的内心有细小的声音在召唤”，当西姆斯决定留下他的时候，他这样说，最开始他所说的召唤是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便是自己想要的自由，但是后来这种召唤却变成了对于一个家的渴望，而这一切无疑和情感有关，在他第一眼看见琼的时候，就想到了帮助她，就想金盆洗手；在琼召集定居者反击农场主的时候，他加入其中；在农场主寡不敌众的时候，他请来了皮特帮忙；最后他靠在树上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而琼在看到哈里的第一眼，也是充满了欣喜，之后更是感动，最后她也喜欢上了他，当等待结果的她躲在门后听到门的声响，以为是哈里回来了，但是发现是暗恋她的丹尼，她开始失望，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亲自去找他，“日幕时分他给了她答案”，两个人双手握在一起，琼靠在英雄哈里的身上，哈里则拥她入怀。
《正义之击》电影海报
正义是一个从杀手到英雄的转变，正义是对爱情和家的渴望，在这里约翰·福特通过哈里的选择凸显了正义的力量，而这种正义也契合西部世界所象征的自由和善，约翰·福特通过定居者和入侵者、自然资源和权力以及善与恶的矛盾，基本定型了西部片在情感、人性上的发展逻辑，也完成了类型片的叙事模型。但是在这部电影中，真正出彩的部分并不在于这种所谓主题上的升华，而是“开枪射击”片名所传递的原始、野性和自由。草原、山谷、河流以及牛群，西部世界呈现的自然风光就是一个新世界的展开，约翰·福特通过远景和全景，反映了西部的这种原始和不羁。而在“开枪射击”的场景展示中，画面简洁而富有张力，尤其是在哈里答应弗林特在巴克霍恩酒吧碰头的那场戏中，约翰·福特创造了人物出场和情节推动的典范：在这个会面地点，那天下起了暴雨，在暴雨中不断有穿着雨衣的骑马者抵达，他们背对着摄影机，动作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约翰·福特采用了人物出场依次介绍的方式，在哈里首先推门而入之后，进来的是当地的警长康纳斯，“他是弗林特的工具人”，康纳斯脱下雨衣，然后坐在一张桌子上，看着正在吧台喝酒的哈里；之后是“放置者”弗里蒙特，“他是另一类杀手，也被弗林特召唤，以官方的身份行事”，进来之后和哈里打招呼，然后两个人开始喝酒，还不时地欺负酒吧的老板；之后是两人骑马到来，他们是丹尼和泰德，哈里和弗里蒙特说要先展示如何完成任务，这时候画面切到了屋顶，丹尼和泰德从上面跳下，直接跳上马匹，而从楼上的窗口出来，哈里和弗里蒙特用枪朝他们射击；之后进来的则是弗林特带领的手下，当康纳斯正准备将哈里和弗里蒙特带走时，弗林特的到来让康纳斯有把枪还给了哈里和弗里蒙特……
人物依次出场，配以人物的介绍，便是对出场人物的交代，但是在一轮又一轮的出场中，外面的暴雨和里面的矛盾欺负交织在一起，即使里面的人，也各自有着自己的打算，使得这一场景充满了张力。而之后弗里蒙特和哈里的对决，约翰·福特更是创造了一种典范，丹尼把弗林特要将哈里除掉的消息火速告诉了哈里，此时的哈里正在镇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镇上的人都纷纷躲开，但是哈里一点也不害怕。弗里蒙特也来到了镇里，他和哈里彼此都看到了对方，但那时的距离很远，之后他们各自拿出了枪，慢慢走向了对方，此时紧张的气氛已经形成；之后约翰·福特给了弗里蒙特一个面部特写，尤其展现了他的目光，目光充分展现了他对于这场决斗取胜的自信；在彼此很近的情况下，没有发生交火，弗里蒙特转到了那所房子另一边，哈里则在这边，两面墙刚好是90度的角，哈里看不到弗里蒙特，弗里蒙特也看不到哈里，在彼此看不见的情况下，生死都变成了未知；哈里果断地摘下帽子，然后扔了出去，此时枪声响起，弗里蒙特击中了哈里的帽子，但是紧接着枪声再次响起，哈里击中了弗里蒙特，所谓后发制人，就是更讲方法，就是手法更快目标更准。
酒吧出场和小镇对决是约翰·福特在1917年创造的经典，之后定居者和农场主的“战争”也甚是激烈紧张，在大场面描写中和两年前大卫·格里菲斯的《一个国家的诞生》有着几乎相同的气势，甚至这也成为约翰·福特的“最后一分钟营救”，不管是戏仿还是创新，对于西部片来说，也是一个起点。当然1917年在表演上的小瑕疵还是存在的，泰德被弗里蒙特杀死在溪边，西姆斯和琼赶来发现泰德已经死了，便抱着他恸哭，但是在这个镜头里，死去的泰德明显在呼吸，因为他腹部还在起伏，还有弗里蒙特被哈里打中而倒地，死去的他肚子也明显有起伏，这些明显的败笔自然是表演设计不到位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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