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8 《火柴人》:骗局必须自我解码

醒来,是没有冷气的地方,是无人的病房,甚至是一个根本不是医院的房间,当罗伊从病床上起身,穿过走廊,打开门的时候,光亮照进来,微风吹进来,当世界以另外一种方式让他进去的时候,进去就是最后的出来:这是大厦顶楼的房间,这是被抛弃的自己,这是失去了钱财的骗局:根本没有所谓调查佛谢死亡案件的警探,根本没有和他最信任的朋友法兰克,根本没有自己14岁的女儿安琪拉,根本没有一直治疗他的心理医生——当他来到办公室,一切空空如也;当他来到家里,雕像沙皮狗里没有了钱,当他打开银行保险柜,那些英镑都不翼而飞,最后的纸条是对他最后的讽刺。
“我流产了。”当罗伊最后到达前妻海瑟的住处时,才知道一直以为安琪拉是自己14岁的女儿,却原来也根本没有这个人,当罗伊蹲下身子,蒙住脸的时候,才知道一直以来把别人当“火柴人”,而其实自己才是这个骗局中的“火柴人”,那一刻他懊悔,他恼怒,他气愤,世界仿佛坍塌了一般,“我是个行骗艺术家”,这是他在巴莱医生那里对自己的赞誉,而这个称呼想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当钱财、女儿、合伙人都离去,唯一剩下的是自己受伤的心。
这是骗子被骗的反转剧情,如果沿着罗伊的经历回溯上去,这种骗局似乎早就有了端倪。和法兰克合作了许多年,他们一同设局,一起行动,知根知底,相互信任,这才是骗局开始的最大保障。当那个早晨罗伊因为治疗洁癖强迫症的红色药物被不小心冲入了下水道,法兰克终于开始实施了这个骗局。他故意不脱鞋走进了罗伊的家,胡乱地踩在地毯上,然后将食物的碎屑丢得满地都是,罗伊的病情终于开始发作,他的话语开始凌乱,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法兰克给了他一个纸袋,让他在无尘的环境中呼吸,——这当然仅仅是暗示,然后帮他找医生,从前是纯粹治疗疾病的医生,而法兰克现在找的是心理医生克莱。
于是去见了克莱,克莱听说了病情之后,没有马上给他配药,而是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分析了他的病因:问他洁癖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影响感情生活?“感情生活?”罗伊惊奇地反问他,原来15年前他就和妻子海瑟离婚了,“当时在我打肿了他的脸之后,她带着大肚子离开了。”这分明给了克莱另一个重要信息:和妻子离婚15年了,他没有再见妻子,当然也不知道妻子那边的生活,而且妻子当时已经怀孕了,所以克莱开始了对罗伊第二步的行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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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雷德利·斯科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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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了罗伊和安琪拉的第一次见面,在等待滑板女孩出现的时候,罗伊坐在车上,拿着烟的手在颤抖,眼皮总是不自然地眨着,当看到身边走过来滑板女孩的时候,想要叫她却又不敢开口,终于等到女孩将离开的时候,他开车门打了一声招呼,而女孩的确是爱琪拉。安琪拉认识罗伊之后,告诉他妈妈说你坐过牢,是个坏人,一直在行骗的罗伊当然找不出这个破绽,当初海瑟离开自己也一定认为自己是个坏人,所以在安琪拉告诉他这一切之后,反而有了某种亲近感,而当安琪拉叫他“爸爸”的时候,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怀疑论,她就是自己14年未见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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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柴人》电影海报 |
安琪拉因为不喜欢妈妈的唠叨有几天住在罗伊那里,罗伊给她买汉堡,点披萨,亲自做意大利面,有几次发生过矛盾,安琪拉说他和妈妈一样烦人,在那个雨天自己拿着滑板准备离开,罗伊终于还是把她叫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也就开始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就像克莱医生对他说的那样:“尽量诚实面对她”,“试着展示你的另一面”。所以罗伊在女儿面前,以诚相待,他在自己出门的时候单独留安琪拉在家,安琪拉发现了沙皮狗藏着的枪和钱;他教她行骗的方法,在那个洗衣店的老妇人上当决定给安琪拉平分乐透彩所得时,他又告诉她把钱还给她:“如果我让你得逞,我就不是好爸爸。”他在和法兰克紧急行动中,带她去了银行,让她成为另一个使用者,只不过没有告诉她密码;在和法兰克骗取佛谢八万元的时候,安琪拉也在机场候机室,甚至安琪拉故意引开佛谢的注意,使得他们顺利下手。
医生克莱是法兰克介绍的,安琪拉是克莱联系的,也就是在当克莱、安琪拉和法兰克成为同盟的时候,罗伊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现,甚至他还称自己是“行骗艺术家”。当受骗的佛谢最终找到罗伊,并且威胁他们以后要分一半给他的时候,这个骗局走向了最关键的部分。是安琪拉从沙皮狗那里拿来了枪,然后打中了佛谢,当人死去罗伊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让法兰克带着安琪拉去汽车旅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他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枪是我开的,我对不起你。”他对安琪拉说,那时候,他就是一个担责的父亲,一个勇敢的父亲,一个充满了爱心的父亲。但是当他返回家里的时候,被人从旁边击中了脑袋,于是昏迷,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医院病房里站着的是两个自称警探的人,他们说在枪上发现了安琪拉的指纹,于是罗伊最后要找心理医生,告诉克莱马上去汽车旅馆找法兰克,然后告诉了克莱保险箱的密码,让他拿出钱安顿好安琪拉,躺在病床上罗伊说的那句话是:“她不会有事的。”
至此,这个骗局完美上演了,最后留下的是脑震荡的罗伊,是身无分文的罗伊,是没有女儿的罗伊,是成为“火柴人”的罗伊。但是在这个终极骗局面前,罗伊失去了钱财,失去了女儿,像是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但是当他在一年后遇到已经找到男朋友的“安琪拉”的时候,为什么说:“你没有骗我什么,是我心甘情愿的。”面对曾经的“女儿”,他没有愤怒,没有想到复仇,没有报警,而是依然像一个父亲那样,而安琪拉在走之前也叫了他一声“老爸”——这依然是父亲和女儿的故事,或者说,这个骗局在失去一种东西的时候,却也拥有了另一种东西,那就是爱。
这种爱,是罗伊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在听到自己有个14岁女儿的时候,他是惊讶的,但是这种惊讶变成了惊喜;在学校门口看到滑板女孩的时候,他是犹豫的,却也是激动的。他虽然被安琪拉想象成一个坏人,但是他却也是按照克莱医生的话,真诚对待他,一个女儿让他回归,回归成为一个男人,成为一个父亲,虽然他说“我还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但显然他对安琪拉充满了爱,尤其是自己15年来的经历让他在自责中希望得到弥补。他是一个真诚的父亲,一个打开心房的父亲,一个保护女儿的父亲,甚至他不想让安琪拉走上自己这条路,彩票骗局中他要安琪拉最后换回那些钱,就是一种保护,而这种保护也是对自己的,当佛谢的事情发生之后,罗伊对参与其中的安琪拉说:“我要改行了,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就是不要那笔不义之财,就是不再设局欺骗他人,就是要申请成为安琪拉的共同监护人。
最后罗伊失去了女儿,失去了钱财,但是对于他来说,安琪拉似乎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自我拯救的符号,一个付出爱的符号,他的转变就是因为这个“女儿”的到来,所以假戏真做,在内心深处他需要变成另一个自己。而其实在学会了对安琪拉付出爱的同时,罗伊也学会了自我之爱。罗伊一直是洁癖强迫症患者,开门和关门都要数着“一二三”,地毯上不允许有丝毫的皱褶和垃圾,强烈的阳光射进来会让他呼吸困难。而这或者是自我暗示,是长期在谎言世界里的一种心理疾病,而克莱虽然是法兰克骗局中的一环,但是在这个心理医生那里,他的确慢慢治好了自己的病,需要真诚,打开心房,展示你的另一面,这些其实都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有效方式,也是走出自我世界的途径,所以罗伊慢慢化解了内心的不安、焦躁,当打开了心结,其实也没有了疾病——当他发现自己的蓝色药物没有了,打电话给克莱又不在,从垃圾桶里捡到最后一粒去药店,药店的人告诉他,这根本不是普利生,而是营养补液,甚至是女性更年期的补液,当罗伊在药店里看到药品包装时,才知道这是关于自我的一个骗局,而正是这个骗局让他解救出自我:其实根本没有病。
行骗艺术家,让别人上当,那个骗局里有设置的密码,而当自己成为“火柴人”之后,想要走出来,想要自我救赎,则需要自我解码。一年后,当罗伊对“安琪拉”说:“我是心甘情愿被骗。”他其实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不再有心理疾病的自己,一个不再封闭在强迫症世界里的自己,一个不再设置骗局让别人成为火柴人的自己,而是拥有了对女儿之爱的父亲,拥有了对自我之爱的男人,当然,也拥有了另一种感情:那个时常在超市里打招呼的女售货员露西,终于成了他的妻子,当他带着安琪拉离开时的那一声“老爸”,带着全新的自己回到家里的时候,是蜡烛,是音乐,是爱妻,以及露西带着未来的生命和希望凸起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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