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8 《蔷薇的葬礼》:戴着面具我如何爱与恨

爱是肉体与肉体之爱,恨是身体与身体之恨,爱的世界里弥漫着白色的纯净,如牛奶一样,如飘雪一般,当手与手相碰,当嘴和嘴相触,即使被拉上窗帘,世界也无黑色的压抑和侵扰——可是那夸张的假睫毛又如此突兀,甚至紧闭着双眼,享受着抚摸的快感,也无法在白色的纯净中成为一色的爱。这是一个黑色的符号,只要爱的过程结束,只要肉体与肉体分离,只要睁开眼睛,那个白色世界里的他是他,而“她”不再是她。

她也是他,假睫毛,假女装,假肉体,最终是不是回归到一种假性爱?白色是看不见的,它只是闭起眼睛的想象,但终于结束了,终于醒来了,终于拉开了窗帘,也终于看见了。看见而暴露,是一本《父亲的回归》的书,是一张一家人的合影,可是照片里的那个父亲是谁?他在那里?烟头烧焦的画面不是静止为一种结束,它在继续焚烧,继续毁灭,继续死去,灼灼的,有一股终于无法摆脱的焦味,以及血腥味。还是他的他看见,已经不是她的他也看见,于是,在曾经是纯净的爱里,在曾经只有白色的世界里,他拿起了一把刀,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是不想让他看见的,但是已经不是她的他,终于还是推开了门,还是看见了血,还是惊叫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还是沉浸在爱里的她,还以为自己是成为“夫人”的她,还以为戴上了女人的头发穿上了女人的衣服,就是一个他眼里爱与被爱的她。当门打开,世界被颠倒了,不是恨取代了爱,不是爱被刀毁灭了,而是从来没有过爱的肉体,从来没有过恨的身体,而是从来那照片上被烧焦的脸就在眼前,那稚嫩的孩子就是自己——父与子的关系在烧焦的照片里,在爱的纯净结束之后,在睁开眼看见的现实里。

乱伦,这是刻在身体深处最后的密码,他还是他,却是父亲的他,他已经不是她,而且是作为儿子的他。从前在母亲面前已经抹除了他:“忘掉爸爸,你还有我。”可是母亲为什么要大笑?是对于父亲的恨,还是对于自己的无知?那烧焦而留下的不是毁灭,而是空着的位置,他是谁?他在哪里?身体里一定发出过这样的疑问?当他听见的时候,他还是父亲的孩子,但是一种空着的位置却预留着最后的悲剧,他没有撕掉照片,甚至珍藏在那里,夹在那一本《父亲的归来》的书中,就是期待有一天遇到他,再见他,在被看见的世界里让他回到照片里。

或者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美好故事,关于童年的一种创伤救赎,这个叫艾迪的男人,却从来没有用孩子的本来方式预见未来,“我出生之日,毁灭和消灭就决定了。”宿命写在内心深处,也写在身体里。母亲为什么要大笑?这笑声使他感觉到一种绝望,终于当母亲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脱光衣服的男人,他拿起了刀,走上楼梯,打开了门——因为他看见了羞耻的事,看见了必须毁灭的事:他狠狠地插向了那个男人的身体,一声喊叫取代了母亲的大笑;然后回身,在母亲“不要,不要”的祈求中,他再次扬起了刀,再次插入了身体,鲜血从腹部汩汩流出,母亲倒地,他又坐在母亲的身上,不断地插入,不断地拔出,又插入,又拔出……

: 松本俊夫
编剧: 松本俊夫
主演: 池畑慎之介 / 土屋嘉男 / 东惠美子 / 栗津洁 / 藤田敏八 / 更多...
类型: 剧情 / 同性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上映日期: 1969-09-13(日本)
片长: 105分钟
又名: Funeral Parade of Roses / Bara no soretsu

看见的总是一种罪,而死亡是另一种罪,所有的罪都被那一句话注解了:“我出生之日,毁灭和消灭就决定了。”烧焦的照片是一种毁灭,母亲的大笑是一种毁灭,陌生的男人是一种毁灭,而他拿起刀的时候,他为的是消灭:消灭失去的亲情,消灭背叛的母性,消灭被侵占的身体,消灭一切畸形的爱。而那句宿命的话对于艾迪来说,是关于身体,关于性别,关于爱的畸形开始。父亲的缺失造就了畸形的开始,而且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对于母亲,那种俄狄浦斯情结攫住了他,他爱母亲,却是一种“弑父娶母”的悲剧,陌生男人无非是一个牺牲品,当那把锋利的刀插进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用消灭的方式杀死的是一个占有母亲的男人。

但是他不是父亲,而且母亲也不再是母亲,所以在“娶母”的情结之外,他又以杀母的方式毁灭了全部,而这种毁灭是他从一种面具生活走向另一种面具生活的开始。是的,母亲使他成为一个人,母亲就是他最先戴上的面具,在一个没有父亲的世界里,母亲是他唯一的爱。但是戴上面具的时候,他也有摘掉面具的那一刻,扬起刀他的目光中是愤怒,母亲在那一刻就看见了没有面具的他,而摘掉面具的不是别人,是母亲自己。

毁灭和毁坏,这是第一重面具的戴上和摘除,但是当那个情结在那一刻终结,是不是艾迪就可以回归到自我的位置上,就可以自由地行走?“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有些容易辨认有些很难,人们相互见面总是戴着面具,甚至摘掉,也无法拿掉面具,他们还有第二层,第三层面具:面孔是面具,爱与恨也可以是面具……”当黑暗的画廊里传出这些诡异的声音,当画面中的脸都无法辨认,为什么艾迪会有晕眩的感觉,为什么会想起那张烧焦的脸、母亲死亡前的叫喊?“每个人都有面具。”父亲烧焦的脸是不是面具?母亲哭喊的脸是不是面具?自己曾经的愤怒是不是也是面具?晕眩的时候,尽管只有诡异的声音,只有无脸的画作,只有走过来的黑暗的通道,但是艾迪明明看见了自己,那一刹那,他返回了自己,返回了不戴面具的自己,返回了自己身体的自己。

《蔷薇的葬礼》电影海报

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一个渴望变成“她”的男人,“我希望把自己当成女人。”这是艾迪对着摄像机镜头在拍摄一部电影时说的。同性恋酒吧,同性恋电影,以及同性恋生活,这或者就是一个没有面具的世界。如果没有遮掩,如果可以有尊严,谁愿意戴着面具,而且第二层第三层都成为面具取代了自己的面孔?那时他就是这样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用母亲的口红涂抹在自己嘴唇上,镜子是平静的,是真实的,即使是虚像,在镜像化的自我中他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可是后面为什么会有一双眼睛?可是为什么母亲的手掌会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是道德在维护着一种秩序,从而让他变成面具的人?

所有的男人都转过身去,赤裸的身体陈列着,只有最后一个男人,身体后面长出了一朵花。行为艺术?或者是艾迪想象的人生,在身体与身体之间,在肉体与肉体的陈列中,他是最后一个男人,后面夹着花的男人,蔷薇,美丽孤绝,却又带着某种刺。但是想象的自己,却要和别人一样转过身去,不被看见的世界就是面具的世界。所以对于艾迪来说,面具之存在,其意义是不让别人看见,而面具之下却永远有一个后面夹着蔷薇的自己。没有面具的时候,他可以站在镜子面前问:“魔镜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最美?”没有面具的时候,他可以大胆地说:“我讨厌女人。”没有面具的时候,他可以让酒吧的老板权田全身心地爱着自己。

因为他可以成为“她”,可以在白色的世界里被抚摸,可以听到深情的“我爱你”,可以在拥抱、亲吻中逃避窗外的一切。但是这没有面具的生活是短暂的,甚至是畸形的。或者在酒吧里,当他穿上女人的衣服变身的时候,他也成了“她”,但是职业有关,何来爱?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只不过是满足他人的欲望,在迷乱的世界里,他不是自己,他依然戴着面具。或者打开门走出的时候,他变成了“她”,和几个同样遭遇的“女孩”一起去服装店,一起去美容院,一起走在街上,易装,只不过是看上去是女人,当陌生的女人叫他们“劳工”,当他们开始争斗,何来尊重?何来尊严?甚至越是向外,那种宿命的感觉越是明显——戴着的面具已经刻进了面孔里,再也无法摘除。或者,在大麻的世界里,他抵达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像一起用大麻的那个人说的:“有一种飘的感觉,似乎自己不存在了。”不存在是一种遗忘,甚至连遗忘也没有了,只有纯粹的感官,只有单一的吸入,只有看不见的黑暗。但是醒来之后呢?麻醉之后呢?沉迷之后呢?甚至连身体也失去了,就像他们玩的那个走白线的平衡游戏一样,踩在细细的那条白线上,他们容易失去平衡,生活提供给他们的就只有一条白线,偏左或者偏右,在黑暗、摇摆、狂乱中从那里跌落下来。

只是想成为“她”,只是想拥有和男人的爱,但是,乐哒不是也只想要一种爱?为什么权田会抛弃“她”而爱上自己?同样的命运,同样的面具,同样的爱,在背叛和获得之间,谁是胜利者?无非是另一个乐哒,无非是非我的我:当和权田约会之后,开着车出来艾迪不是明明看见了在街口的乐哒,那目光中有愤慨,也有无助;当在酒吧里,穿着女装的乐哒不是也像一个女人,期待着男人拥抱和抚摸她?当艾迪在后视镜中看见乐哒,他的那一句“我害怕”其实是对自己的害怕;当两个人遇见,那两只抢里射出的不是子弹,玩具的世界里其实他们都在相互伤害。当权田离开乐哒那个房间时说:“你爱的不是我,是我酒吧老板的身份吧。”悲伤的乐哒叹息着说:“你太残忍了。”

爱着,却是离开,那生日的烛光在哪里?那喜爱的蔷薇在哪里?那个被爱的“她”在哪里?只在自己的宿命里,在自己的死亡里。乐哒穿着漂亮的婚纱,身旁都是美丽的蔷薇花,安静的世界里,也许是幸福的,却是没有了呼吸,却是紧闭了眼睛。当艾迪走进死去的房间,他是不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不戴面具的自己,也是一个不再看见别人的自己。在举行葬礼的墓地,他看见了被浸在水里的墓碑,他们说,墓地在下沉,艾迪仿佛在对自己说:“我希望整个国家都沉下去。”乐哒之死,自己之悲伤,他们是一批人,他们在酒吧里易装着成为女人,他们在毒品中麻醉着自己,他们在爱的床上体验着另一种孤独,他们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却仍然听见混乱的声音。是的,这不是戴着面具的一个人,是一群人,是整整一个时代:街上躺在那里的男人成为反战仪式的一部分,示威抗议人群喊出“滚回去”的口号是愤怒的表达,那个被打伤的男人反对暴力的政权,是因为“暴力和道德观,都应该放在动态的逻辑上。”

时代的仪式,时代的愤怒,时代的暴力,以及时代的面具,“从现在开始,蔷薇一朵一朵地凋零了。春天,哦,不开心的春天。”他们起初是戴着面具不让被人看见自己,不让自己最隐秘的爱被发现,而当自己的面孔变成了面具,当爱于恨都是面具,不被看见就是一种葬礼,而且,“去往圣殿的路太窄了。”而当那个白色的纯净世界再一次出现,当身体和身体交合在一起,那张面具掉落时,再不是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是自己不再看见别人。

那本和父亲有关的书,那张被烧焦的照片,从隐秘的世界里掉出来,终点回到了起点,死亡回到了出生,权田是谁?是父亲,是一直在寻找的父亲,是期待回来的父亲,却变成了背叛了乐哒的男人,变成了爱着自己的男人——乱伦之爱就像艾迪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他很像我,爱着自己的父亲。”所以当父亲最后用刀毁灭了自己最后的身体,对于艾迪来说,一切的爱,一切的身体,一切的面具,都变成了宿命,他终于举起了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睛,血从眼睛里流出,在苍白的脸上像一道符咒,再也无法洗去。但,终于不用戴面具了,不怕被别人看见了,他走过门口掉落的蔷薇花瓶,走过长长的黑暗通道,走到广阔、光明、众人云集的街上,他们在看他,但是被看见的他再也看不见那些戴着或不戴着面具的人,看不见那个畸形或者丑陋的世界。

“一个人的精神,要通过不断否定,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在爱之中的自我是爱之恨结束时的爱,成为他的自己是他之她死亡时的他,以及白色和黑色,春天和冬天,暴力和道德,离开和回归,父亲和母亲,看见和看不见,都在最后的一刻变成了长满刺的美丽蔷薇花,在身体上变成唯一的死亡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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