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28《一诺千金》:法之外如何说出真相
这是两条不同的路:一条向上,拾级而上就是火车站,乘坐火车达到意大利,背着孩子的阿西塔会在那里找到丈夫阿米杜的叔叔,对于她来说,这是一条暂时摆脱困境的道路,“遇到阿米杜,告诉他我在卡拉拉。”她对送她去火车站的伊格这样说;但是火车站、意大利和卡拉拉,依然是法律之外的非法之路,而当阿西塔渐渐向上的时候,伊格忽然对她说:“阿米杜已经死了……”伊格说出了阿米杜从脚手架下摔下,自己想要送他去医院父亲阻止,最后用砂石埋在工地里的事,所有这一切就是阿西塔一直想要的真相,她脱下了可以冒充罗丽莎的头巾,转身,走下楼梯,朝着那条长长的走廊走去,身后跟着的是伊格。
通过长长的走廊,他们将要去哪里?达内兄弟没有交代最后的目的地,他们用最后的长镜头表达的是一种走的行动本身,而这种走让两条道路变成了两种命运的对比:通往火车站是离开,但是永远被阻止在法律之外,非法移民、非法老公是这种命运的写照,而阿米杜也在这种“非法”的境遇中成为了一具被掩埋的尸体,阿塔西也将永远活在谎言里;而返回的那条走廊是在真相被揭开之后的行走方向,虽然阿西塔和孩子在比利时永远是一种“非法”的存在,但是当真相抵达,他们看见了一种善,这种善更是对十五岁的伊格的自我救赎——在救赎他人和自我救赎中抵达真相抵达善,就是回到了达内兄弟片名的设置:一诺千金。
“一诺千金”是对承诺的美好构筑,它指向的是良心是道德,而在达内兄弟的电影里,就像最后阿西塔选择的不同道路一样,良心和道德是在法之外的,或者说正是法的缺失,非法的存在,才使得良心和道德找到了“一诺千金”的使命意义。伊格和父亲罗杰生活在一起,他们并非是非法移民和非法劳工的蛇头,但是却为他们提供了租住的房子,收取租金提供非法工作的场地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不管是来自西非的阿米杜,还是其他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移民,在这个比利时小镇,都是一种非法存在,他们杂居在潮湿、阴冷的房间里,他们到处躲避政府部门的检查,对于他们来说,生命都是一种卑微的存在。也正是从这些非法劳工身上赚钱,伊格和罗杰父子当然也在非法世界里,那次检查员来工地检查,就是法和非法的博弈,这种博弈造成的就是阿米杜从脚手架下跌落下来的悲剧,而更大的悲剧并不在于此,当伊格想要为阿米杜止血的时候,罗杰却赶来扔掉了止血的带子,并用门板掩盖住了奄奄一息的阿米杜,在阿米杜死后,他则让伊格用沙土将阿米杜的尸体掩埋在工地里——无疑这是另一种“非法”,甚至是真正人性的缺失。
导演: 让-皮埃尔·达内 / 吕克·达内 |
在这样的非法者被非法的行为“杀死”的时候,真相当然也被掩盖了,而真相的掩盖却启动了伊格“一诺千金”的救赎,阿米杜在临死之前希望伊格照顾好阿西塔和孩子,在伊格并没有真正点头的时候,做出承诺似乎已经变成了事实,而接下去对于伊格来说,就是逐步去除父亲身上那种非法的属性而发现良心的过程。这个过程是逐步展开、自我斗争的结果,也是非法一步步加强将人逼上绝路的过程:伊格推着车在工地上的时候,知道阿米杜的尸体就在下面,想起阿米杜临死之前对他的嘱托,在看见背着孩子的阿西塔之后,他主动帮助她干活;阿西塔问别人关于丈夫的线索,“他真的会因为赌博而消失?”这一句话在一次刺激了一旁的伊格,他拿出前故意让被人送给阿西塔,告诉她是别人欠阿米杜的钱;他开始留意阿西塔,发现阿米杜的收音机后将它给了阿西塔,阿西塔用鸡的内脏算命,认为丈夫还在这里,伊格的内心又开始挣扎……
伊格遵守对阿米杜的诺言,起先只是为了照顾阿西塔,但是当“非法”的父亲不断编织谎言,甚至一步步将可怜的阿西塔母子推向深渊,伊格开始了少年式的拯救,非法的父亲和承诺的儿子的对立开始显现。阿西塔收到了一封电报,署名是阿米杜的电报中说他在科隆,于是阿西塔决定去克隆找他,而这封电报是罗杰的谎言,他不仅将阿米杜的死隐瞒了,而且以再阿西塔为由是要将她卖给人做娼妓。于是他趁罗杰卸货的时候,开走了车,并且告诉阿西塔:“阿米杜不在科隆。”而且说出了罗杰要把她卖掉的打算。伊格为阿西塔安排了住处,这时候他完全站在了罗杰的对立面,“我们的国家有很多像罗杰一样的恶棍。”罗杰是自己的父亲,是给自己提供生活物质的父亲,是在他犯错时会原谅他的父亲,是“一切都是你”的父亲,但是在伊格那里,在死去了丈夫的阿西塔面前,他把父亲看成是这个国家的恶棍,父子之间的关系慢慢被解构了。之后他的天平继续偏向阿西塔,偏向良心,偏向当初的承诺,他带阿西塔去医院给发烧的孩子看病,他把自己的戒指卖了给阿西塔一些钱,他将被阿西塔视为精神支柱的雕像合在一起,就在这时候,罗杰发现了他们,伊格更是趁罗杰不小心摔倒之际用铁链将他锁住,面对罗杰请求他放开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是你爸爸。”伊格的回应是:“闭嘴!”终于在他送阿西塔去火车站的时候,说出了阿米杜之死的真相。
《一诺千金》电影海报
一边是非法的现实,一边是非法的父亲制造的悲剧,一边是阿米杜和阿西塔不被救助的命运,伊格选择站在承诺这边,站在真相这边,站在良心和道德这边,也正因为非法的逼迫而缺少法律的保护,伊格在内心的挣扎之后选择了善。伊格的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成长中的自我救赎,在伊格的身上有着罗杰的影子,这使得他身为少年却带上了太多的坏,他偷拿了老妇人的养老金,把钱埋在泥土下;他抽烟,纹身,和父亲在酒吧里与成熟女人混在一起;他帮父亲收钱,成为恶的帮凶,在阿米杜摔下来的时候,他没有敢反抗父亲,最终导致了阿米杜的死,虽然违心,他还是帮助父亲掩埋了阿米杜的尸体……这些坏是伊格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必然,而他慢慢在坏的世界里发现内心的善,由此让自己脱离父亲的控制,最终回到良心和道德做出的承诺中去。而两一方面来说,伊格的自我救赎更在于对缺失母性的寻找,他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始终没有在电影中被提及,这是一个缺失的符号,但是他却在阿西塔身上找到了一种母爱:他曾透过房门的锁孔,看见里面的阿西塔,“窥视”所打开的是另一个世界,当阿西塔认为丈夫在科隆,自己会去找他,伊格竟然紧紧抱住了阿西塔,流下了眼泪,这一举动完全是对母性的渴望,也许在阿西塔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将这种温暖转化为和父亲的对立,也将其变成了对真相揭露的勇气。
良心、道德和爱所组成的是善,它在法律之外,在父亲之外,在自我的坏之外,当伊格为阿西塔做出选择,也是为自己做出选择,当伊格完成对阿西塔“一诺千金”的救赎,也完成了自我救赎,达内兄弟用手持摄影机的晃动表现非法移民、多种族杂居、非法劳工等野蛮的社会现实时,最后也用了固定机位的长镜头表达了真相被揭开之后内心所获得的平静。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28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