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18 《赤桥下的暖流》:我看见了生命之水
从一开始滴落,到后来流淌,从最初的涓涓细流,到后来的喷涌而出,它慢慢汇聚起来,寻找自己方向,顺着水道,向下终于流到了那小河里,在它经过的地方,枯萎的花开始开放,干涸的地变得滋润,河海交汇处鱼儿在这里欢腾,鸟儿在这里飞翔——一种水,它是湿润的,它是温暖的,它是活动的,它是自由的,但,它一定也是有源头的。
活源之水,它的起点是那个名叫佐惠子的女人,水是她的一部分,“它们在我的身体里聚集,胀满了就需要流出来。”但是,起先这水流出来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男人,她的眼前只有那些货柜里的食物,于是为了让水从身体里流出来,她只能去偷东西,这是一种无法遏制的罪恶,而偷了东西那些水即使流出来,也变成脚下的一滩,它们不流动,不湿润,不温暖,当然也无法浇灌花朵,无法成为鱼儿的营养——一种有源头的水,让它成为和生命有关暖流,它也必须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生命体,那就是将欲望变成爱的男人。
在那个安静的日子,她给他吃了偷来的奶酪,于是猛地骑在他的身上,“水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佐惠子这样对那个从东京来的男人阳介说,然后男人和女人在一种最初张开的欲望面前,达到了高潮,于是她下体的水汩汩而出,甚至喷溅着,从楼上的房间流向下水道,从下水道流向河海交汇的地方,“我觉得好羞耻,原谅我从来感到这么美妙过。”当男女的身体被打开,当水从他们之间成为暖流,看上去是一种欲望的满足,其实是去除了她身上罪恶之源,而成为一种生命象征。
于是,恶之水变成性之水。这是一个巨大的隐喻的开始,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和女人,从未有过好感的男人和女人,从未产生过爱情的男人和女人,当身体释放了水,只不过从一种羞耻的世界里拯救出来,走向自然状态。这是水完成命名的第一步,这第一步的全部意义在于对于物层面那种欲望的寻找。首先是阳介,来自东京的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叫做能登岛的地方,第一次找到了“红桥”,第一次发现了流水的女人,一切都是不设防的,一切也都是遇见。而其实,他的到来之不过是为了一种承诺,当那个名叫太郎的老人在死之前告诉他,很久以前他在京都的寺庙了偷了一个金佛,那是在战争期间,后来那些人都在战争中死了,他将偷来的金佛拿到了能登岛,在一间屋子里放在了一个柜子里的壶里,后来他就离开了能登岛,几十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他希望在自己死后阳介能够去那里找到那个盒子,那尊金佛,“它可以卖一百多万。”
导演: 今村昌平
一个柜子里的盒子,一个在盒子里的金佛,这是太郎叙述中的宝贝,当他经历了战争,当他走向了死亡,作为朋友阳介自然成为了返回的人。这种返回看上去仅仅是寻找曾经出现过的宝物,但是当阳介登上能登岛,寻找到红桥和那个房间,其实一切已经赋予了新的意义,房间里那只会学舌的鹦鹉,房间门口坐着的婆婆,婆婆不说话给他的命运符,以及在超市里就看到偷东西而流出水的佐惠子,似乎都没有出现在太郎的叙述中,也和太郎无关,和那个盒子、那尊金佛无关。但是当他遇见了天生异稟的佐惠子,看见了那流出的水,甚至体会到了男女交合的快感,一切就赋予了新的意义,这种新的意义,一方面是发现了金佛之外的暖流,另一方面则告别了和自己有关的东京生活。
编剧: 天愿大介 / 富川元文 / 今村昌平
主演: 役所广司 / 清水美沙 / 倍赏美津子 / Mansaku Fuwa / 夏八木勋 / 更多...
类型: 剧情 / 爱情 / 情色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 法国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2001-11-03(日本)
片长: 122分钟(阿根廷) / 119分钟(法国)
又名: Akai hashi no shita no nurui mizu /
这是返回的两种意义,而这两种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义反复而已。阳介在东京曾经是一个建筑师,但是由于不够圆滑,在工作中遭遇挫折,他被公司解雇了,去了三家公司面试又一无所获,而常常打来电话的妻子,总是要他汇钱,她希望在保险过期之前找到工作,然后将钱汇给他们。无论在工作还是在家庭生活中,阳介都郁郁不得志,一方面他被这种物质的欲望所束缚,总是遭遇失败,妻子在电话中甚至骂他是“命定的失败者”,而另一方面,他也无法突破自己,懦弱的他只能承受命运给他的一切不公平。
但是被人称作是“哲学家”的太郎不仅是他的一个朋友,更是他走向真实自我的导师,一个人的太郎生活在河边,他看上去邋遢,却拥有着丰富的知识,那些古今中外的书籍是他知识的象征,而这些“性学”之书又是他破解生命真谛的钥匙,那天他坐在河边,对阳介说:“古今中外男人都是好色的,你应该去放荡一下,享受一下人生吧。”放荡并非是纵欲,而是找到那个真实而具体的自我,找到生命的意义,“自由的真正意义就是为自己设想,一定要有自己的意志,否则人就失去了人性。”从快乐的行动到人性的释放,性并非是羞于启齿的事,而是一种自由的境界,阳介是一个被束缚住的人,这种束缚并非是个体的遭遇,太郎和他讲这些是在解读一个时代,经历过战争的他其实把这些问题指向了这个时代:“现在日本的企业不需要员工思考,他们要的是只干活不发牢骚的傻子,就像监狱。”
|
《赤桥下的暖流》电影海报 |
所以被太郎的思想所引导,阳介看上去是为了践行他对于太郎的承诺,内心里是想在这一次旅途中体验自由的意义,寻找真实的自我。而当他遇到佐惠子,打开了身体,让罪恶之水变成了暖流,就是发现了那一种生命的意义。一方面他在水的流动中看见了生命的本真状态,另一方面他发现了和金佛无关的自由状态,而在身体和身体的对话中,阳介也走上了对于佐惠子解救之路。她在身体之水胀满的时候,会去偷东西,这在她看来就是一种罪恶,也使她排遣困境的唯一办法,所以佐惠子生活在一个病态的世界里,“那些水对你来说是浪漫的性事,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痛苦。”有好几次她为此想到了自杀,所以当阳介出现,让她以不偷盗的方式排出了身上之水,便是一步步得到了解救,所以阳介也告诉她:“假如你下次水胀满了,就来找我帮忙,只要你不去偷东西。”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完事之后,阳介答应她的,在这个时候,尽管佐惠子毫无顾忌地袒露出下体,尽管阳介按部就班地进入他的身体,但是并不具有男女之爱,相反,阳介说到帮忙,似乎还是一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做法,所以每次他在早晨捕鱼归来,看到那间屋子里有镜子的光反射过来,他就知道是佐惠子的水又胀满了,于是他飞快地从码头奔跑过去,甚至速度超越了正在这条路上训练马拉松的非洲人拉明,然后到阁楼上和佐惠子做事,让她身体里的水变成暖流,滋润那土地,温暖那些花和鱼。慢慢的,佐惠子的水量少了,她那次高兴地抱住阳介,“谢谢你,医治好了我的病。”
但是,这拥抱又从感激变成了依恋,起初是让她不再去偷东西,之后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治疗她的疾病,在整个过程中几乎都没有涉及到情,即使有欲望在某些方面的满足,也只是在最原初的意义上,但是正是这种基于原始意义的融合,使得两个人从生理到心理建立起了微妙的关系,而正是这种微妙关系的建立,才在更深一层的意义上揭开了秘密。阳介没有离开能登岛,相反在一家捕鱼场变成了一个现代“渔夫”,但是那面发光的镜子,那飞速的奔跑,终于引起了别人的关注,新太郎告诉他,那个女人是个“怪物”,她会吸干你身上的精髓。并且偷偷说出了一段秘史,曾经佐惠子有一个男人叫广司,他也是一个渔夫,但是后来他莫名其妙死了,据说是被一个流浪汉杀死的,而那个流浪汉就是婆婆的情人,后来流浪汉被判了十三年,婆婆就一直在门口等他,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传说之一种,却也是罪恶的,佐惠子和婆婆生活在一起,婆婆的情人杀死了佐惠子的男人?而这只不过是某种牵强的传说,“流浪汉杀死渔夫的那天,河里是像地毯一样的鱼。”传说被赋予了魔幻色彩,而其实这种魔幻色彩只是人们的一种虚构,甚至是道德的贬低,因为婆婆曾经是个万人迷,怎么可能会为一个流浪汉坚守,佐惠子是个“怪物”,被她的情欲附身的男子当然会莫名其妙地死去。所以阳介并没有退出,相反越来越接近佐惠子,甚至发现了她身上另外的秘密,而这些秘密都和身体之水有关。
在那条已经干涸的小河上,佐惠子和阳介谈起了钙化肥料工厂,说起这是一种破坏生态的做法,会激活“疼痛症候”,而佐惠子说自己的母亲就死在这条河里——在那个河边的仪式上,佐惠子的母亲在祭坛上念念有词,希望得到神灵的救赎,但是男人到来,告诉她这是一种迷信,是河水导致的钙中毒,但是母亲不停,最后当男人将祭坛推倒的时候,母亲就掉进了河水里,最后在挣扎中被吞没,而那时年幼的佐惠子为了妈妈跳入了河水中,但是她最终被救回来。母亲的死亡带着无法散去的迷信阴霾,这是一种愚昧,但是当现在河水干涸,那些钙化肥料厂是不是同样在灭绝人性的意义变成了一种罪恶?
从水中被救起,佐惠子似乎就开始生了怪病,而一种水到另一种水,却是自身救赎的开始,广司之死,对于她来说,也是阴影,而眼前这个为他治病的男人却和广司十分相像,这又成为超越自身的一种可能,所以替换的意义在于重新发现生命的意义:佐惠子的身体产生了暖流,这是生命之水,阳介发现了自由的意义,也是生命的重新诠释,而那个太郎,根本没有什么金佛,他就是婆婆一生在等候的人,“宝藏其实是她身上的壶里。”——这又是从婆婆和太郎的爱情延续在佐惠子和阳介的生命暖流里,所以当最后一切被揭开,阳介终于为了一个女人,变成了勇敢的男人,他治愈了他的疾病,他保护她的安全,当他最后决定永远留下来的时候,他听到在海堤上的佐惠子说:“我爱你,我要释放我的水,现在!”只有在这个时候,释放身体里的水才是真正爱之水,生命之水,那喷溅的水世界里,是宽广的大海,是艳丽的彩虹,是满足的呻吟,就像阳介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宇宙中有一个生命体,充满着水,当他被水包围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温暖而湿润地享受着生命。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728]
顾后: 《穆赫兰道》:其实,我在日落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