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8《我偏爱读诗的荒谬》:架一些轻盈的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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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诗人制造了神
它想要从愤怒中哭喊着冲出来
尽管你早已不再是你
感谢南朔山天然富锶矿泉水的大力支持
  ——鸿鸿《青海湖诗歌节朗诵诗晚会直播集句》

愤怒、哭喊,都呈现为一种诗人的行动,都归结为诗歌的一种状态,但是在“你早已不再是你”的转折中,最后变成了对于“南朔山天然富锶矿泉水”大力支持的感谢——这不是广告植入,而是“你已不再是你”的具象表达,是用矿泉水对诗人和诗歌愤怒、哭喊的拒绝,像一团激情燃烧的活被浇灭,然后渐渐平息,寂然无声。

台湾诗人鸿鸿的诗,收录在诗集《乐天岛》中,以前没有读过鸿鸿的诗,也不了解诗人的愤怒和哭喊,廖伟棠介绍说鸿鸿是戏剧和电影导演,也是剧作家和电影评论家,但是在新世纪后风格大变,《乐天岛》中的诗就是“像野兽一样”,而这首借用了古代“集句”形式的四行诗,廖伟棠说“整首诗其实都是反高潮”,一种反诗,是对加了引号的诗意的放弃,“甚至不只放弃,还刻意去挑衅它”,所以鸿鸿的诗是“一种反诗”,但正因为是挑衅,是反诗,所以本质上又是对现实的关注——“南朔山天然富锶矿泉水”就是最现实的东西,对矿泉水大力支持的感谢更是一种现实的做法,如此,从四句“集句”来看,实际上是各自在表达着东西,它既是现实的,也是愤怒的,既是一种感谢,也是一种哭喊,既和世俗的利益有关,又在挑衅——甚至四句诗没有承续关系,也没有转折语气。

但是,“是诗人制造了神”指出了诗歌和诗人的存在现实。第一次读鸿鸿的诗,都只有四句的集句,都对矿泉水大力支持的感谢,在读者层面中,感受到了“读诗的荒谬”。但是正因为读了这本廖伟棠的这本书,在另一个意义上初步认识了没有读过他们诗作的作者,比如饮江,比如林亨泰,比如孟浪,比如管管,比如黄炎培,比如鸿鸿,这些港台诗人第一次进入我的视野,没有其他目的,可以作为一个读者有了再一次接触的可能,甚至可能一下子变成了现实:就在将这本书合上不到24小时,我就在当当上购置了梁秉钧即也斯的两本诗集:《蔬菜的政治》和《雷声与蝉鸣》——廖伟棠在书中这样介绍《雷声与蝉鸣》:“他的成名作,也是香港诗歌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叫《雷声与蝉鸣》,这本诗集是1978年横空出世的。”

“读诗的荒谬”变成了读诗之后的购买,这是读诗带来的一个作用,当然,廖伟棠写作这本书并只是为了推介这些诗人和这些诗作。对于这本书的创作背景,他在《后记》中有一个说明,“同代人关于责备我们的诗人,甚至不去反思与现实之间所谓的鸿沟是如何臆想出来。”面对这样的现状,廖伟棠开始了自己的努力,就是要在这臆想的鸿沟上面“架一些轻盈的虹桥”,于是在“看理想”网站上,陆陆续续推出了现代诗的课程,最后结集为“关于新诗的三十种注脚”,变成“现代诗的三十堂课”。实际上,写于2021年的这本书,在廖伟棠看来还有一个比阅读和反思诗歌更重要的目的,那时是疫情期间,隔离和疏远已经成为人与人之间的常态,已经成为社会的一种现实,所以廖伟棠希望从读诗中架起虹桥,“于是,我们做了这本书,为了在这个一切都在隔离和疏远的时代,我们可以因诗而亲近。”诗歌不远,诗歌就在身边,在网络时代,廖伟棠发出了“让我们一起读诗写诗”的邀约。

疫情影响,人被隔离,诗歌被误读,从现实到理想,所以虹桥所架就是为了“看理想”。曾经读过廖伟棠的诗集《后觉书》,从他的诗歌中看见了一个“继续洗碗、擦地、晾衫”的诗人生活;在去年疫情已经过去的十月,看了许鞍华导演的纪录片《诗》,纪录片记录了疫情期间廖伟棠上网课谈论诗歌的“隔离岁月”。《后觉书》和《诗》都构成了对廖伟棠的诗歌和生活的一种“读诗”的文本,而这两个文本又契合在廖伟棠的这个文本里,诗歌真的可以在读诗的荒谬中解构“读诗的荒谬”?真的可以消除隔阂和疏远?或者更进一步:在这个时代,读诗和写诗真的能改变什么?从廖伟棠“读诗的荒谬”中来看,他开设这一课程的目的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破,即对当下人们对诗的误解开始,“在这本书里,我想澄清误会,为新诗正名。”这些误会带来的疑问是:新诗与古诗水火不容吗?新诗不押韵,还叫诗吗?新诗是分了行的散文吗?……诸如此类的十个最常见问题,廖伟棠一一进行阐述,破除读者对新诗的种种误解;破之后是立,廖伟棠从二十个维度阐释诗意的存在,科幻的诗意、时间的诗意、空间的诗意、瞬间的诗意……“所谓的现代诗意何来、何在,它将写诗的人和读诗的人带向怎样的境界。”

编号:S18·2240119·2055
作者:[香港]廖伟棠 著
出版:北京燕山出版社
版本:2022年02月第1版
定价:59.00元当当29.50元
ISBN:9787540262495
页数:312页

十个常见问题的破解,二十个诗意维度的阐述,有破有立是“读诗的荒谬”的基本结构,这也是书名具有的双关意义:对现代诗的误解造成了“读诗的荒谬”,所以要破,但正是因为读诗不被理解而成荒谬,诗人和读者更需要“偏爱读诗的荒谬”,依次构筑一个诗意的世界——书名显然借用的是辛波斯卡的《种种可能》中的那句诗:“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辛波斯卡所写“不写诗的荒谬”,在廖伟棠看来指的是“在当时波兰现实中比比皆是的不得已的荒谬”,所以诗人偏爱写诗的荒谬,一样,廖伟棠希望在现实制造的“不读诗的荒谬中”重构“读诗的荒谬”,从而达到读诗并不荒谬的理想状态,这就是一个从负能量到正能量的过度,更是“人如何自己管理自己”的问题。

对现代诗的十个常见质疑开始,解剖读诗中存在的误解,可以说廖伟棠基本上在做着一趟现代诗的普及课:有人说新诗无法像古诗那样沉淀出新意,新诗不押韵缺乏音乐性,新诗只是分行的散文,新诗难懂是故弄玄虚……诸如此类,廖伟棠一一为新诗正名,他认为新诗和古诗并非水果不容,而是“新古相通”,它们可以从彼此中汲取新的东西,而新诗的魅力更在于意象与意象之间,句子与句子之间形成一种疏离,从而制造更多的想象;他认为不押韵的现代诗依然体现了他独有的音乐性,情感的变化会形成一种音乐的即兴演奏;新诗的语言需要不断擦亮母语,不断挖掘日常语言的潜能,甚至不断从口语中创造新意……结合现代诗中的一些经典作品,廖伟棠分析了新诗的特点,消除了人们的疑惑。

而在对新诗如何发现诗意的二十个层面阐述上,廖伟棠更是从多维度进行构建,这其中除了时间的诗意、空间的诗意、瞬间的诗意、死亡的诗意、理性的诗意、政治的诗意、科学的诗意等,更是是对诗歌题材和表现手法上的分析之外,提到了“不合时宜的诗意”,“不合时宜,往往是一个好诗人必须有的一种特质。”他以“七月派”诗人阿垅的诗歌进行分析,《无题》中就有了“我无罪,我会赤裸着你这身体去见上帝”的句子,这是阿垅化身为坚强的花的一种不合时宜,“像阿垅那一代敢于坐言起行的读书人,他们有这样的命运,似乎有自己的选择,也有时代的安排。”还有孟浪的《在了望塔的高处》:

整个机场,在空中,倾泻着
旗帜和布匹,倾泻着
人类的裹足不前!
在了望塔的高处,仍有我
像方尖碑的那里,仍有我
活着,尽可能地飘展
尽可能地收起
日志;羞辱;病历;荣誉!

廖伟棠对2018年去世的好友评价说:“因为我们这个时代虽然有很多轻松的、解构的力量,但是有这么一种力量,它在极端的消解、极端的反抗之中挺身而起,这也是不可或缺的声音。”和“不合时宜的诗意”相似的还有“挑衅的诗意”,他引用的就是鸿鸿的这首“集句”,在“感谢”变成一种挑衅的时候,现实入诗却成为了一种“反高潮”的态度;身为001号的“香港诗人”,廖伟棠对于香港有着复杂的感情,他在“城市的诗意”中阐述了香港这一城市具有的内在诗意,也斯的诗,西西的诗,还有自己的诗,《大角咀,寻春田花花幼稚园不遇》以及《香港夜曲》,在廖伟棠看来都是一封封写给这个城市的“香港家书”,在对当下的描述中,充满了挣扎和诗人对自己心路的省视。

可以说,不管是对新诗质疑的是一个问题的剖析,还是对如何营造诗意的二十个层面的解读,廖伟棠的现代诗三十堂课讲得很全面很生动很细致,它是一扇打开现代诗的门,这个进口就是让“不读诗的荒谬”变成了“读诗的荒谬”,又从“读诗的荒谬”变成了“读诗的喜悦”。但是廖伟棠的讲述又是不全面的,在诗人和诗歌的选择上,偏重于港台现代诗,西西、管管、鸿鸿、痖弦、洛夫、纪弦、商禽、饮江、林亨泰、也斯、孟浪、黄炎培,以及廖伟棠多次提到的黄灿然,还有推荐了自己诗作的廖伟棠,他们组成了廖伟棠的“城市”诗人,相比之下,大陆诗人明显少了,这其中大部分是现代诗人,比如胡适、戴望舒、卞之琳、阿垅、穆旦、冯至、废名,当代诗人只有海子、顾城、张枣、严力和余秀华,还有一些外国诗人,策兰、奥登、辛波斯卡、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洛尔迦、博尔赫斯、高银、米沃什、斯奈德、曼德尔施塔姆、宫本贺志等……无论是大陆现代诗人还是国外著名诗人,都比不上港台诗人——的确,对于真正的诗歌来说,并不存在一个地域界限问题,诗无国界,不过廖伟棠在这里的确存在着偏颇,这种具有地域感的选择趋向也许在廖伟棠看来也是“亲近”的一种表现。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在于这只是一个诗歌的读本,只是在浅层次上论述了诗歌,因为这是在网站“看理想”上的课程,因为这是对“新诗的三十种注脚”,因为这是对在门外徘徊的那些读者而言的诗歌课,通俗易懂,深入浅出,但是诗歌真的需要这样的普及?诗人和读者之间的隔阂真的需要这样去消解?偏爱读书难道真的需要在他人“荒谬”的评价中开始一种自我回归?诗人不是神,也不是卑微的存在,更不需要对不理解甚至误解的人说:“感谢南朔山天然富锶矿泉水的大力支持”——感谢“看理想”网站的大力支持,感谢“北京燕山出版社”的诚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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