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31《分身乏术》:爱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
每分钟6500转的电锯发出刺耳的声音,从上而下慢慢接近加布里耶尔的后背,当抵达身体并开始切割的时候,白色碎片飞溅出来,而躺在那里的加布里耶尔没有现出痛苦的表情,也没有闭上眼睛做睡眠状——这不是现实,这是一场魔术表演,加布里耶尔只是作为一个道具存在着。最后,当舞台上的加布里耶尔消失,人群开始疑惑,而灯光亮起,追灯打在站在观众席上的加布里耶尔身上,她面带微笑,向观众鞠躬致意。
一幕表演,一出魔术,电锯切割不是肉体的悲剧,不是疼痛的现实,它在宛如戏剧的故事里成为一种魔幻现实主义,而对于加布里耶尔来説,这个魔术正是对于“分身乏术”生活的解构:在一种现实里,加布里耶尔无法做到分身,但是在魔术的舞台上,她的身体在没有痛苦中被切割,甚至,最后的微笑,最后的致意,最后的鞠躬,都变成了戏谑之后的新生。在魔术中新生,这是加布里耶尔逃离命运的一种写照,也是夏布洛尔阐述女性自由的一个隐喻。
但是,最后刀锯美人的隐喻式结局,是不是真的让加布里耶尔走向了摆脱命运束缚的新生?“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了。”这是当丈夫保罗以杀人罪被起诉,加布里耶尔为他辩解时说的话,她只是作为一个妻子做最后的拯救,而保罗母亲关于保罗哥哥幼年之死的悲剧并非让加布里耶尔滋生出某种同情,至始至终,加布里耶尔没有爱过保罗,她和他结婚,让他免于被起诉,都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查理·圣-德尼,而最后案件尘埃落定,内心空空的加布里耶尔选择进入魔术世界,也只有在这个把身体当道具的世界里,她才能分身,才能新生,才能忘记两个男人。
但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只不过是臆想,无论对于作家查理还是富二代保罗,加布里耶尔都不能再得到什么,这是她真正分身而一无所获的命运,就像出版人卡皮西纳最后对她说的那样:“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真相也是就是你自己的事实。”真相在哪里?它根本没有被掩盖,当初爱上查理是真相,为了报复查理而和保罗结婚也是真相,真相就是事实,但是当真相是唯一的事实,是明摆在加布里耶尔面前的事实,何来分身乏术?
片名《分身乏术》,或者被翻译成《双面娇娃》,似乎暗含着命运的两难选择,夏布洛尔以此设置一个女人的命运,看上去充满了矛盾和痛苦,而加布里耶尔无助的只是一种在她看来真正的爱的缺失,唯一的真相,唯一的爱,唯一的男人,没有选择,也不需要分身,但是当最后一幕的魔术出现,夏布洛尔似乎把自己带入了尴尬的地步,加布里耶尔在作为事实的真相面前,通过魔术把自己带向自由和新生,其实是一种不自由,也不是告别过去的新生,她反而让自己陷入到无休止的痛苦现实里,只剩下空壳,甚至还想让自己装进更多的爱。
导演: 克洛德·夏布洛尔 |
遇到查理并爱上他,是加布里耶尔唯一的宿命,作为气象播报员,之后又成为“糖衣蛋糕”的主持人,加布里耶尔年轻、性感、美丽,这样一个不乏男人追求的女人,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比自己大30岁的男人?似乎他们的相遇也没有惊艳的场面,在一场新书签售会上,查理在书店里为自己的新书签名,而这家书店正是加布里耶尔的母亲开办的,他们第一次见面,谈论的话题和书有关,查理给她签名的书上写着:“我们一言为定。”他在进书店的时候已经在加布里耶尔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而加布里耶尔告诉他自己10岁时的礼物就是一本书,“名言胜过劣书”,加布里耶尔便在和查理聊天时引用了这句话。
从书店开始,从书开始,而第二次的见面就是从“我们一言为定”开始的,查理签下的是一句邀约的话,周六有一个图书拍卖,查理邀请她参加,而加布里耶尔也推掉了追求者保罗的约会邀请,查理用高价拍得了一位失明作者的书,并将这本书送给了加布里耶尔,而两个人在查理写作的房间里第一次突破了男女关系,那次甚至是加布里耶尔更为主动,她靠近查理说:“我想你吻我。”而查理在床上裸着身体对她无限深情地说:“你是我最后一个女人。”
《分身乏术》电影海报 |
相遇相识而相爱,没有波澜,没有起伏,甚至对于加布里耶尔来说没有犹豫,年龄相差30岁,对于她来说从来不是阻力,而这场所谓的爱情与其说是相爱,不如说是加布里耶尔单方面爱上了他。为什么她会如此坚决而快速地进入状态?或许是查理的成熟稳重,或许是他写作的才能,也或者是他说悄悄话时的幽默,但是这个缺少铺垫的情感进展在某种意义上是加布里耶尔的一种恋父情结,她说自己的父亲不在了,10岁或许是加布里耶尔最后的记忆,而父亲那时送给她的礼物就是一本书,而现在,当查理出现,当查理送了她书,她就是把查理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所以这是一种父女之爱,而加布里耶尔把它当成是男女之爱,迅速地进入了角色。
她爱他,超过了他对她的那种感觉,“我只想保护你”的承诺成为她假象的父亲更进一步的爱意,“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加布里耶尔对母亲说,“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她对查理深情告白,“他会和他妻子离婚。”这是她预想的最后结果。加布里耶尔就这样成为了爱的奴隶,而这个将她一步步束缚起来的便是满口自由却谎话连篇的查理。一个著名的作家,住在偏僻的公寓里,查理把自己的生活形容为避世,“我在探索法国社会有没有像清教主义或颓废主义转变。”似乎以亲身的实践探讨清教生活,看不起芸芸众生,看不起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他就把保罗说成是可怜人,说他是个人渣。但是,在优雅的外表下,查理无法以清教主义者的方式拒绝欲望,甚至他在加布里耶尔母亲的书店里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还是比较享受肉体的快乐。”而当加布里耶尔爱上他之后,他也带着她去了经常聚会的一个寓所里,那里的男女似乎都在表面的优雅之下寻找刺激。
那里没有道德,没有责任,甚至没有真实,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查理似乎也表现为一个负责的男人:“我并不是自由身,我已经结婚25年,比你大30岁。”他让加布里耶尔不要抽烟,让两个人的故事不要进展太快,但是在之后的交往中,查理便不再提醒,他似乎就把这种肉欲的快感叫做爱。他把加布里耶尔叫做“我的天使”,而这并不是属于爱情的唯一表露,他在自己的公寓里,把妻子多妮也称作“天使”,而且在加布里耶尔面前说已经把两个人的事告诉了妻子,而其实他根本没有暴露过这个秘密,在两个被亲昵称作“天使”的女人间游刃有余,这便是关注清教主义者生活的作家的本来面目。
于是,在满足了欲望之后,他开始躲避她,甚至玩消失,直到那间写作的房间,那间满足肉欲的房间,那个说要永远保护加布里耶尔的房间被锁住,加布里耶尔的那把钥匙再也无法打开,她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但是似乎还执迷不悟,甚至当决定要嫁给一直追求自己的保罗,查理闯进来之后,她依然抱住他:“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爱别人。”但是查理没有遵守保护她的诺言,她试着忘掉他,用结婚的方式让自己回到爱自己的男人身边,但是父亲式的投影又让她感觉到失去的痛苦。而保罗呢?对她的爱直接而执着,甚至得到她作为自己的唯一目标,和查理比起来,缺少那份成熟,也没有欺骗的手段,所以往往变得偏执,甚至把爱变成了暴力,也终于在查理演讲时,用手中的那把枪打死了他,“我杀死了这个毁了我妻子的畜生。”
一个是她无法忘记的男人,一个是为了她而走向极端的男人,两个男人的爱都是一种畸形,而在这两份爱里面,加布里耶尔根本没有分身乏术的矛盾,她只是陷在一种父亲的幻影中,所以这个关于爱的故事看起来单一,甚至有些庸俗,夏布洛尔显然没有再能阐述更多的东西,爱情故事是平淡的,两个男人是脸谱化的存在,一个少女的痴情显得苍白,而最后的杀人,最后的救赎,也无法体现一个女人命运的悲剧性:她甚至在自作自受中束缚了自己,直到最后被掏空,她也不愿走出幻影。而最后的魔术依然是幻影,切割而新生,新生而投入另一场爱,在永远无法摆脱的幻境里,生活就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闹剧。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