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2《墙的呢喃》:“裂开的墙”在说话
艾米莉和儿子马丁站在大型壁画面前,他们抛球,他们嬉戏,仿佛是和谐的生活图景;他们身后的那张壁画里是加州地震裂开的墙体,钢筋混凝土坍塌在那里,它像一座成为废墟的孤岛。母女的嬉戏和地震的废墟,动态的叙事和静态的展现,它们形成的是一种关于言说的互动,还是关于城市的隔阂与对立?
一部是1981年的剧情片,一部是1981年的纪录片,当虚构式的电影和纪录式的叙事,并置在阿涅斯·瓦尔达进入美国的时间轴线上的时候,它们在影像里呈现出一种互文关系:纪录片《墙的呢喃》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正好是《纪录说谎家》的第一个镜头,除了最后和第一的倒置之外,艾米莉和马丁作为洛杉矶“过客”,也总是站在这个城市不同的城市壁画面前,比如那个宇航员和天使的笔画,而当艾米莉和马丁也成为纪录片里被定格的一部分,是不是这个关于他者的故事也成为了洛杉矶街头涂鸦的主题?互文,似乎是一个关于沉默和言说的对立,艾米莉从法国来到美国来到洛杉矶,她“丢失”了爱人汤姆,当所有一切都在自己成为他者中改变,她变成了找不到言说的词语的人,“但是她心中有一个词,它不请自来,在她的心中钻了一个孔,这个词就是痛苦。”她看到了有着严肃的表情和迷失的眼神的女人,她认为她是真实的,却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因为真实总是被藏起来,而她自己在这个找不到爱的地方,也只有在“痛苦”这个这个词语中闭上了眼睛,成为了“纪录说谎家”。
但是她在不断寻找自己,不断寻找爱,儿子马丁是她唯一的寄托,儿子马丁也让她找到了不同的词语,“家在身体里。”她说。一个女人需要寻找不同的词语,需要完成不同的旅行。这是关于城市个体的挣扎,而当他者生活的洛杉矶成为更广阔的的世界,当城市里的墙被绘制出不同的图案,它是不是在解构沉默,是不是在寻找对话?“墙上的画就是城市的语言。”在这个城市里,有各种各样的墙,有各式各样的艺术家,当然,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壁画,“壁画是活的,它们正在说话,正在喊叫,正在呼吸,正在呢喃。”约翰·威尔和艾米莉一样,刚进入这个城市,但是他却被这里的壁画所吸引,在这个建在沙漠中的城市里找到了乐趣,因为他听到了“墙的呢喃”。
每一面墙都在说话,这是洛杉矶开放的象征,当不同国籍、不同种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墙上找到共鸣的存在,他们其实也已经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所以不必像艾米莉那样,被痛苦所洞穿,在沉默中挣扎。“这是我的洛杉矶白日梦,大家的梦也在其中。”一位绘画创作者这样说,当集体的幻想和个人的远景合二为一,洛杉矶就成为一种开放融合的舞台。而在那些壁画前,更有络绎不绝合影的人,也有为壁画拍照的人,穿着溜冰鞋的班尼特就用相机拍摄下了壁画,也拍摄下了那些留影的人,墙在说着城市的语言,说者和听者的结合才会让这些语言具有真正的意义。
导演: 阿涅斯·瓦尔达 |
但是,墙不仅仅只是在说话,“墙的意思就是我们存在着。”这是关于墙的本体阐述,它不是一面静立的墙,只要在说话,它们都是存在着,活着,而这种存在和活着的状态对应的就是那些绘制者和观看者存在着。洛杉矶有着很多像艾米莉一样的他者,来自法国,来自墨西哥,来自中国,当他们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和艾米莉一样,在词语写旅行中是否能找到自己?理查德是鞋厂的一名工人,他也是街头涂鸦的创作者,当他绘制了那一幅关于阳刚男人的画,他说:“浙些作品反应了小时候的梦想,这些男人具有的铁血眼神,就是男子汉气概的体现。”一幅七米高的绘画上是不同的艺术家形象,而这些艺术家原型就站在壁画前面,存在着的真实人物,绘制成壁画的涂鸦人物,当他们合二为一,这就是存在的象征意义;一幅画上是行驶的车,一辆行驶的车上是绘制的画,画在车上,车在画里,这也是一种现实和文本的呼应,甚至让人消除了彼此的隔阂。
但是这存在着、活着的墙,并不总是给人带来乐趣,并不总是展现美好,并不总是消弭隔阂,一面竖立的墙,一面高大的墙,一面厚重的墙,其实更多的是和这个城市有关的沉重话题。洛杉矶生活着黑人,黄种人,土著人,墨西哥移民,西班牙移民,这是一个民族和文化构成多元的城市,一幅长度达500米的壁画就绘制了加州的历史,这一段历史有征服,有殖民,有死亡,有战争,当然也有融合:有人说发明灯泡的爱迪生就是墨西哥移民,有人绘制了扛着枪的卓别林,法国歌手凯瑟琳·凯利的头像被绘制在小区的那面墙上,西班牙小区的墙上绘制的则是反映西班牙文化的图景,“为了能让西班牙文化传承下去。”而在一所学校里,到处都是关于黑人生活和抗争的壁画,校长拉里说:“我们需要的不是对抗。”
文化和民族的多元性,并不总是和谐的,有人在墙上绘制了骷髅,表达了死亡的主题,他说:去年因为帮派之争,有500人被杀死,还有人自杀,所以绘制这些壁画就是哀悼那些死去的人,在壁画前,他还弹起吉他唱起蓝调:“年仅16岁的孩子死了,母亲伤心之极,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团结一致……”在纳沃那广场,马丁绘制的壁画上,所有人都缺失了那张脸,无脸之人就是一种控诉,而经历过70年代暴力的画家威利,则绘制了一幅题为“裂开的墙”的壁画,那张开的大嘴在呐喊,那眼神里都是恐惧,那流血的双手在挣扎——而在“裂开的墙”之外,小孩子们正在玩“鞭打”的游戏,另一边的孩子则在玩鞭炮,当噼啪声响起,仿佛爆炸发出的沉闷声音……
《墙的呢喃》电影海报
裂开的墙呼应着现实,也映射着现实,这是一个属于城市的沉重话题,无论是500米的加州历史画卷,还是500人被杀的哀悼主题,无论是关于水门事件的绘画,还是林肯和肯尼迪站在一起的内容,政治题材的背后总是折射出这个城市的不安和期望,而在阿涅斯·瓦尔达拍摄这些城市语言的时候,始终穿插着一个低沉的声音,画外音播报着壁画的主题、艺术家的名字,小心翼翼,却又无法掩饰,声音似乎也穿透画面,叠加在对这个城市的言说体系里。当低语和阐述构成了城市语言的两种维度,融合的背后是冲突,和谐的反面是矛盾,而言说的对立则是一种沉默:有人在店门口焚烧纸人,一种行为艺术是为了阐述“垃圾”的产生过程;句型绘画上是三位一体的主题,而那个上帝的形象取材于好莱坞明星,“他就是我心中的上帝。”但是上帝不说话;蓝鲸和灰鲸的集合体变成了巨大的海兽,它是恐怖的象征,而恐怖就是它沉默时的言说……
宗教符号、偶像崇拜、宇宙憧憬、未来幻想,画与画之间可以共通,也可以隔阂,即使“艺术成为生活的一部分”,面包店的工人在墙上绘画,冰淇淋厂的售货员在创作,新郎新娘的主题被画在教堂前面的墙上,“金钱和劳动的区别”成为绘画的主题,围着猪肉加工场一圈的“猪的政治”,这个城市的语言也总是会遭遇艾米莉的困境,看起来真实可能是谎言,因为它们会被涂抹会被改写,当那一面壁画终于被拆除终于消失,涂鸦艺术家说:“我们别无选择。”和加州的那场地震一样,涂鸦着一个成为废墟的城市,而在画作前面抛球玩耍的艾米莉母子始终无法走进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复制与重叠、毁灭与新生也都成了谎言的纪录,“我所在之处除了言语和脸,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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