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7《彼得卢》:揭开暴政历史的一页
他倒下,她倒下,他死了,她死了——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民众,他们进行的是合法的集会,他们提出的是正当的要求,但是冲进来的英国第15骑兵团的骑兵,手持着锋利的战刀,向着人群疯狂砍去,曼彻斯特圣彼得广场终于变成了血流满地的屠杀场,人群在喊叫,人群在逃离,人群在死去。
这是1819年8月16日的悲剧,在英国历史上被称为“彼得卢大屠杀”。“彼得卢”即Peterloo,是对于“滑铁卢”Waterloo战役的一种摹写,四年前当反法联军在比利时小镇滑铁卢击败了拿破仑率领的法军,英国无疑是胜利者,但是在四年后,“彼得卢”却成为要求改革的民众被屠杀的战场,从对外的胜利到对内的“屠杀”,这是历史的巨大反讽——当人群中的约瑟夫被利刃砍倒,死去的他穿着的正是四年前从滑铁卢战场上回来的那身旧军装。旧军装在身,约瑟夫不是胜利者,而是牺牲品,那一抹红是暴政者涂抹的颜色,是刽子手制造的鲜血,也是英国历史上难以洗去的耻辱之色。
从1815年的滑铁卢到1819年的彼得卢,约瑟夫成为这段历史中的一个巨大象征:在滑铁卢的前线,身为吹号手的约瑟夫手中拿着冲锋号,他再次吹响,但是此时身边发生了爆炸,巨大的爆炸声之后,是或远或近的枪炮声,是战马的嘶鸣,那些声音覆盖了号声,而浓浓的硝烟将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约瑟夫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这是电影一开始的场景,当身为反法联军的约瑟夫处在爆炸不绝的战场,无法寻找自己离开的出口,滑铁卢对于他来说,并不能一种胜利,因为战争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意味着迷失的悲剧。而离开战场,沿着河岸行走,约瑟夫和其他的士兵低着头,也永远无法拥有胜利的荣光,但最后他还是平安地从战场返回,回到家中是母亲内莉为他准备的食物,是家里那一个供他休息的桌椅,以及父母和兄弟姐妹带着欣喜的目光。
战场上的胜利者,只有回到家才能拥有一种平安,但是家庭的贫穷又将他以及一家都推向了深渊:他出去找工作,按个问马夫要不要找人,沿着河岸问了一天,依然没有如愿;母亲内莉上集市去麦馅饼,馅饼并没有让她得到可观的收入,她甚至只是从邻居那里换来了几个鸡蛋;家里的兄弟以及兄弟幼小的孩子,都盼望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在没有收成、物价又飞涨的时代,谁能保证一家最基本的生存?于是穷人们只能发出“他们要让我们活活饿死”的感叹。从战场回来,那身军装一直穿在约瑟夫的身上,即使寻找工作,即使参加集会,他从来没有脱掉,这一种象征的存在,隐喻着战争根本没有终结,在对外的滑铁卢取胜并结束之后,国内的另一场战争正在酝酿。
导演: 迈克·李 |
滑铁卢战役的胜利,议会将此归结为威灵顿公爵的“丰功伟绩”,于是为了表达敬意,议会批准赠予惠灵顿公爵75万英镑的款项,75万英镑的拨款是对平民利益的一次剥削;群众谈论着“谷物法”,这是英国从1815年开始施行的法律,谷物法规定工人的利益要让位于农民,而实际上所谓农民的利益只是地主的利益;英国的议会选举权掌握在大资本家、世袭领主的手上,所以议会通过的决策和法案只为保护英国贵族和资本家的利益——当“权利法案”对于普通民众根本没有权力,议会成为了暴政的实施者:米克莱特因为在地窖里偷偷喝酒,地方法官就判她入狱7年,韦德因为在游戏中赢得了一块怀表,法官竟污蔑他偷了怀表,最后判决他流放澳大利亚14年,而另一个男人因为“分享”了主人一件外套,法官竟判处他绞刑——他们把法律当成游戏,把生命当成儿戏,完全利用手中的权力生杀予夺。
正是在这样的欺压和暴政面前,涌现了一批“改革派”,他们要求劳动权得到尊重,他们希望团结一致反对暴政,他们推动议会改革获得投票权——改革的直接目的是让普通百姓争取到一人一票的权力,而第一步就是让每个成年男性有权力投票。于是伦敦的改革派发表演讲,亨特呼吁“将那些腐朽的旧秩序推翻”;曼彻斯特的改革派要求自由和所有权,他们喊出了“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男人勇敢走向演讲台,女人也毫不示弱,菲尔泰丝高喊着:“愿女性们站起来,唾弃真正的懦夫。”苏珊娜激情演说:“我们不能再承受身上沉重的枷锁,我们应该把枷锁砸碎……”一时之间,英国各大城市的改革派形成了声势,虽然在其中也有犹豫的民众,也有反对的声音,甚至改革派内部也没有形成完全相同的政见,但毕竟打破旧有秩序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改革议会制度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彼得卢》电影海报
从约瑟夫个体的命运,到一家人的生活,再到更大群体的现实,迈克·李在揭露这一段历史的时候,采取了以小见大的叙事方式,不仅使得底层的矛盾一步步激发出来,也使得改革成为民众合理、合法的要求。但是,在这个层层递进的过程中,约瑟夫个体命运的描写渐渐淡化,甚至慢慢被遗忘,转而开始叙述改革派在各处的演讲,这是一种从微观到宏观的角度变化,在这个过程中,“约瑟夫们”的生活似乎被遗忘了,甚至改革只是改革本身,尤其是用大量的篇幅记录改革派激情的演讲,从伦敦到曼彻斯特,从亨特到塞缪尔、百格里,之后则完全抛开了普通民众的情感变化,将矛盾演绎成改革派和当权者之间的明争暗斗——甚至改革派本身的意见不合。于是,一直支持武力解决问题的百格里要求改革议会,“否则要将国王囚禁起来”,激进的他被议会收买的查理兹盯上,最后他被拘捕,并被关起来严刑拷打;抵达了曼彻斯特的亨特对于塞缪尔的建议提出意见,他不允许周一的集会有任何武器,“否则容易造成暴力事件”,而在集会上,当塞缪尔登台和他站在一起,亨特说:“这里只有一个演讲者。”大家强硬将塞缪尔拉下了演讲台;议会开始担心改革派,他们将此定性为暴力,“他们喊的不是改革,而是破坏。”于是布下眼线,于是暗中拘捕,最后下令让15骑兵团的骑兵冲进会场血洗群众……
从革命风起云涌到最后被屠杀,迈克·李一直进行着宏大叙事,在这个过程中,约瑟夫一家从警惕到参与,其中有一个心理变化的过程,但显然,迈克·李没有用更多的细节表现普通民众的这种转变过程,使得群众的参与被架空了。即使最后的集会,迈克·李重新将镜头对准约瑟夫一家,但是他们的存在只是最简单的参与者,或者说,在最后的屠杀中,穿着滑铁卢旧军装的约瑟夫倒地、死去,也只是为了强调屠杀本身,作为一种象征,他也只是具有了最简单的符号意义——作为18个被屠杀者之一,约瑟夫身上的悲剧性是非常充分的,而通过他身上的这种悲剧性,深挖个体存在的意义,然后在个体命运中展现当时英国民众和当权者的矛盾和对立,或许更能起到震撼人心的作用。
彼得卢造成18人死亡、数百人受伤,这一场冲突,在英国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记者揭露这一大屠杀,英国《卫报》由此诞生;这场悲剧也间接推动了英国政治制度的改革……宏大或者微观,个体或者历史,当迈克·李在这两种维度中左右摇摆,最终的“彼得卢”也成为迈克·李历史题材电影的一次“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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