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07 目送
其实是居高临下的。这仿佛是两个世界的方向,虽然是朝向同样的前方,但是已完全不是同行了:我站在原地,小五继续前行。我的目送是“转角处遇见”之后新的成长坐标。
转角处,总是在那里,但是距离我已经很遥远了。在经过一些并不困难的抉择之后,开始让小五独自一人去上学,我说过,那段路其实很短:经过一段20米左右的平路、70级的台阶、150米左右的小区道路,最后是50米左右的人行道,走完这最后的50米,就是学校的大门。最近的一段时间,我已经送他到转角的地方,然后目送他走向学校,直至最后走进学校大门。在以往的感觉中,只有小五安然走进学校大门了,接送工作才算圆满完成,一个句号才能画上去。而现在,退一步了,在转角处就告别,那条路只留下小五一个人,和他的那些同学。
现在,是另一种目送了。在最开始的20米平路上,我就让小五一个人走了。吃好早饭,拿起书包,就和小五告别。小五撑着雨伞,似乎那么低头地走着,离开我,或者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作为一种不安心的表现,我会从另一侧的斜坡上走过去,其实是跟在小五的后面,然后站在一个阳台上,那里有点坡度,向下看完全可以看到70级台阶、小区,以及最后的转角。一览无余的感觉实际上是一张大网,又把小五网在了里面,这仍是一个画得满满的圆,没有旁枝,尽在掌控的感觉,还只是一次形式意义上的独立。
其实,小五不知道背后是我的那双眼睛,他只是很安静得行走,没有我担心的那种张扬,一步步走得很平稳,分别时说过的那些话,比如水凼不要踩下去,小区里要注意车辆,行走靠右侧……诸如此类,简单的常识,他大概是记住了。只是我俯视的那些路,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变故,每天的每天,都是很安静,没有起伏地重复着。只是有一次,一辆车在启动,后来被堵在转角的地方,看到小五从车的旁边过去,却不是靠右,从左过去之后,是又横穿过来,才从转角转到走向学校的那条路。这个过程被我俯视,我在距离很远的斜坡上,看到他并不熟练地判断,以及有些犹豫,只是最后总是安全的,最后会走向转角的那个地方。
这样的目送,对于小五来说是全然不知的。他以为最初就是和我分别了,再整条路上他都是独自一人的,他忽略了我背后的那双眼睛,忽略了我的目送,似乎也没有打算回过头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是的,从我和他说再见之后,他从来没有回过头来,就像龙应台在那篇散文里说的那样:“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不回头是不是代表,和我们作为父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正在成长?
目送似乎注定是单向的,不回头是一种态度和方向,从平路,到台阶,到小区,再到转角,都是一个人的风景,我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小五要强烈要求一个人上学放学,在这条短暂的路途行走中,他一定想最大可能的体会独自一人的经历,体会自己的方向。一个人,一把伞,一段路,是他最直接的选择。
目送,于我们来说,则是第一步。那时我说过,“转角,是一个起点,那最后的路是一个人的路,然后才可以把路途延长,只要慢慢能解决转角遇见的问题,才可以渐渐放手。”一步步而来,也是渐进的一个过程。或者,还有些必要的担心。来源于学校的两条短信。那天晚上,手机响起接到短信的鸣叫,没在意,一个小时后,又来一条。后来习惯性地打开,起先是一惊,两条短信相差近一个小时,都是学校通过校灵通发送给孩子家长的。是一个孩子的走失与找到,19点半的第一条短信是说学校二年级一个同学到现在还没回家,希望各位家长帮助寻找。本来如果即时阅读,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只是看到第二条短信,才把这个原本惊心的过程给省略了——第二个短信是个好消息,孩子已经找到,是在另一个班的同学那里。
两个短信,间隔了一个小时,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故事,也不知道那个寻找的家长经历了什么大悲和大喜。想来,事情也没有到那种社会对人身安全的威胁的地步,是没有和父母说明而私自到了同学家里,但是,这看似简单的忽略,其实是一次很大的教训,他们并不独立,他们的身后是家人的目光,像一根线,牵动着,如果真的找不到线那端的风筝,那么成长就可能是一个伪命题。那眼睛是希望,是关爱,也是一步步走向独立的目送。
孩子走回走向转角,走出我们目送的世界,平路、台阶、小区,以及最后的转角,那段距离似乎长及一生,我们看似站在某一高处俯视他的一切,其实是离他越来越远,手再也够不着的时候,他就真的会在转角处消失。好像昨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是关于小五的,十八岁的年纪,去做什么事情,我却在那边等待,但是后来他却没有再来,他把我留在那里,走到了另一个地方去了。
十八岁是一种虚构,小五的成长也会是一种虚构,我是有些害怕这个情节会成为现实的一部分,他向前,不会回头,也不会再去关注后面的“目送”,他在自己的方向上前进,在自己的生活里成长,而我们,是不是仅仅保留目送,就够了?“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目送的后面,也是印证着我们不愿他长大的想法,长大就会是虚构的十八岁,就会是真正的告别,就会是转角处的放手。
晚上,小五用《装在口袋里的爸爸》的开头作为他今天的日记:
“救救我,救救我……”
早晨,我上学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个柔弱的声音在呼救。那个声音很奇怪,不是在我的耳边响起,而是在我的脑子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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