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23《初恋》：一开始我们就成了父母
一开始就是一开场：医院里，医生问嘉德维嘉的年龄，她说“18岁”，但是接着又不好意思地改口说“17岁”；医生问孩子的父亲，她说“他是要孩子的”，但是自己似乎还没有“能力”，因为这件事现在只有妈妈知道，“如果爸爸知道了，我一定会被赶出来的。”但是嘉德维嘉还是想要这个孩子，医生便告诉她：“最好不要流产。”
一开场就是一幕尴尬的场景，一个还只有17岁的女孩，就已经未婚先孕，她将如何面对肚子里的孩子，如何面对父母，如何面对社会？基耶斯洛夫斯基的镜头停留在嘉德维嘉的脸上，她的犹豫，她的焦虑，她的担心，读写在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基耶斯洛夫斯基用一开场的对话构筑了一个未婚先孕波兰女孩的生活困境，而一开场的场景也成为她生活的巨大转折：她将生下孩子，她将结婚，她将成为母亲，人生似乎从这个一开场就注定了某种错位。医院的开场之后则是关于孩子的父亲的场景，罗曼正在服兵役体检现场，作为大学生，按照正常的步骤，如果体检合格他讲服兵役，开始另一段生活，但是罗曼对体检人员说的是：“我可能快要结婚了。”
一开场的医院让嘉德维嘉变成了孩子的母亲，一开场之后的体检现场让罗曼变成了孩子的母亲，父亲和母亲成为他们一开场就必须转变的角色，这无疑变成了某种压力。一方面，一个17岁的女孩，一个大学生，他们还只是没有走向社会的孩子，所以嘉德维嘉害怕被父亲知道，否则很可能被赶出门，但是身为孩子的他们却必须成为孩子的父母，这种角色的定位有着太多的无奈。在家庭层面，就如嘉德维嘉所担心的，未婚先孕会被家人看不起，会遭到辱骂；家庭关系之外，则是各种社会关系，嘉德维嘉还是个学生，罗曼也是一个大学生，结婚领证之后，嘉德维嘉曾去过学校，因为怀孕她错过了学校的毕业典礼，而且在成绩单上他的“操行”分数仅仅是及格，虽然她在学校领导面前说自己还会回来学习，但是很明显，学校把她当成了一个操行有问题的人，“学校无法容忍一个17岁的女孩陷入你这样的境地。”也就是说，嘉德维嘉被学校当成了反面典型，而反面之外的“模仿”则是：先上学，然后尽情地玩，再结婚。
这是属于这个社会的“模仿”人生，但是当这个模范不再属于嘉德维嘉，不再属于罗曼，他们只能独自承担起生活的重压：罗曼的朋友抱怨他这么早就要成家，“你要离开我们了。”而且，他们还热潮冷讽，过去罗曼和那么多女孩要好，现在怎么可能马上改变，对此，罗曼的说法是：这次我是认真的。怀孕了，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要结婚，而结婚在他们这个年纪，首先要得到医生的证明，然后是法院的申请，需要150元的管理费，需要500元的登记费；结婚当然需要属于他们的家，嘉德维嘉就把祖母那个9平方米的厨房改造成新房，他们自己刷墙自己买家具，不想还被邻居举报，警察找到了他们，当得知他们是要将其改造成新房，警察反而同情他们：这房间似乎太小了点。
| 导演: 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
遭到学校的鄙视，遭到朋友的抱怨，可能遭到父母的指责，还有结婚的申请费用……这就是一开始成为父母的他们面临的系列问题。基耶斯洛夫斯基将这个故事命名为《初恋》，并没有那份浪漫和快乐，反而是艰辛和困扰，而“初恋”所呈现的“一开场”就成为这对波兰年轻夫妇所要化解的现实问题：因为如罗曼所说是认真的，因为如嘉德维嘉所说想要这个孩子，所以相爱的他们还是慢慢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们办理了结婚的一切证明，终于举行了婚礼，妈妈的祝福之后则是爸爸的祝福，他当然没有像嘉德维嘉所担心的要赶走她，而是上前和她拥抱，此时的嘉德维嘉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嘉德维嘉离开学校之后开始在工厂做工，虽然也是体力活，但是为了孩子为了家庭自己赚钱也给她带来了一丝满足；肚子越来越大，罗曼会贴在她的肚子上听孩子的踢脚的动作，他们也买来了关于育儿的书，如何成为合格的父母是他们学习的第一课；终于，嘉德维嘉被送进了医院，在疼痛和难受中终于迎来了孩子的降生，当女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嘉德维嘉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天，外公会开心的，我真高兴一切都结束了……”而罗曼马上借了医生的电话给母亲报喜：“妈妈，你有外孙女了……”
3.39公斤的孩子，52厘米长的孩子，这就是他们爱的结晶，这就是他们生活新的起点，当孩子降生，当他们成为了父母，另一段人生又在这个开始之后演绎着：他们照顾孩子，他们养育孩子，他们对孩子寄予期望，而这些期望是为了改变自己过早错位的人生：嘉德维嘉说：“首先让她找到生活的乐趣……一切都取决于她自己，但是我们希望她以后会比我们更快乐，有好的学校，好的工作，以后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但一定要像我们一样幸福……”他们从孩子变成了父母，他们作为父母对孩子寄予希望，看似平淡的寄语，其实也有着一份无奈，而这一切正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成了父母，在本应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里承受了压力，在本应积累更多人生经历的年纪选择了牺牲，在本应有更多可能的时候放弃了选择，这也许才是真实的人生，才是被定义的生活。
《初恋》的快乐和浪漫变成了“一开始”的错位和压力，基耶斯洛夫斯基从这一对情侣到父母的经历折射出波兰社会的现实，在他们申请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说很多人都面临这种情况，也就是说，这不是一个特例，而是普遍性问题。虽然基耶斯洛夫斯基在这个普遍问题中，选择嘉德维嘉和罗曼这对“认真”的情侣，终于化解了许多现实问题，但是整部电影还是在基耶斯洛夫斯基制造的凝重氛围中审视了这个问题——这是一部纪录片，又有着剧情片的结构，当真实和虚拟的界限被模糊，基耶斯洛夫斯基在直接电影的风格中记录了现实生活的本真状态。但是这个“一开始”就设置了问题的电影，也成为基耶斯洛夫斯基一次转折：那个警察就是基耶斯洛夫斯基通过“举报”闯入了他们正在刷墙的房间，这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未达到戏剧效果而人为制造的“矛盾”，但是正是这种闯入式的侵入，基耶斯洛夫斯基也在内疚种感觉是一次错位，“我宁可去药店买些甘油，刺激演员流下假的泪水，也不愿拍到别人真实的哭泣画面，或是真实的做爱、死亡的画面。”也从这里开始，基耶斯洛夫斯基开始从纪录片转向剧情片，从真实的现实转向被设计的剧情——要打破“一开始”的预设，就需要积累，就需要转变，就需要重新定义。
《初恋》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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