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22《欧洲特快车》:闯入战争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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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爆炸,行驶的火车被炸毁,然后慢慢沉入水中,车上的所有乘客都走向了死亡:身为列车车掌的叔叔死了,这是亲人之死;妻子凯瑟琳死了,这是爱情之死;那些纳粹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死了,这是暴力之死,美国军官也死了,这是欧洲的解放者之死……而从美国来到德国找到火车上差事的凯斯勒也死了,种种的死亡在欧洲特快车之死中上演,它变成了一种死亡:战争之死,甚至所有的死都扼杀了背后可能的亲情、爱情以及人道主义的可能,而整体性的死亡提供的是另一种活:“在你的尸体上方,人们还活着。”但是当死扼杀了一切,活着的意义是不是也变成了虚无,变成了无法消除的阴影?“你想要摆脱欧洲的阴影,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凯斯勒见证了死亡,凯斯勒也经历了死亡,当他的尸体在欧洲的河流上漂浮,最后的下沉是欧洲阴影带来的毁灭,数到十的旁白也毁灭了所有的希望,“你才是唯一有罪的人。”为什么欧洲的阴影无法摆脱?为什么一个无辜的美国人要成为牺牲品?拉斯·冯·提尔的“欧洲三部曲”第三部,第一部《犯罪元素》的主题词是罪恶,第二部《瘟疫》的主题词是病态,那么第三部则是“战争”,而在冯·提尔的叙事中,战争不仅是指1945年即将结束的那场看得见的战争,也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无法摆脱的无形战争,而以一个几乎是域外的“美国人”为介入和观察的主题,无论是身份相关的“美国”,还是叙事发生的“欧洲”都成为了被置于战争之下的符号,而这些符号的背后依然是一场善与恶的战争。

“现在你仔细听我说话,我的声音会协助并指引你进入‘欧洲’,通过声音里的每一个字句,每一个数字,你会更深入你的内在,找到更开放、更轻松、更自在的世界。”旁白是引导者,“现在我要从一数到十,数到十的时候,你就会在欧洲了。”在声音的引领下,开启的是一次欧洲之旅,这是冯·提尔在欧洲三部曲中统一设置的“催眠术”,在这种数到十的催眠效果中,不仅那个叫凯斯勒的美国人从纽约来到了德国,而且在光怪陆离的光影效果中,每一个观者似乎都被催眠了:从色彩到黑白,又从黑白到彩色,色彩学带来的是迷幻的效果;凯斯勒听说“狼人”之后,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大大的“WERWOLF”,巨大的背景制造了“狼人”的恐怖感和压迫感;对话或者行动中展现的三屏画面,是合成也是分裂……这或许只是冯·提尔具有实验性质的催眠效果,而把一个和欧洲毫无瓜葛、不具有战争立场的美国人,送到欧洲并深入,无疑这是一次精神意义上深度的催眠。

“美国人”无疑是一个不断被强化的符号,对于1945年的德国来说,美国意味着对这片经历战争的土地的解放,因为他们是盟军的重要组成人员,他们将清楚纳粹的残余势力;而另一方面,美国也制造了新的矛盾,它在打击纳粹的同时也可能制造新的战争,就像凯斯勒的叔叔对他说的:“你来德国是一次勇敢的行为,因为这里的人恨美国人。”既是解放者又是战争的制造者,“美国”这个符号具有复杂的二重性,而这就是所谓欧洲的阴影,甚至它扩大和加深了这种阴影带来的伤害性。但是对于凯斯勒来说,美国只是自己生活的国度,只是无关欧洲的身份,只是和简单的工作和生活有关的背景,无疑他来到欧洲,是欧洲的旁观者,但是一旦在数到十的催眠中进入欧洲,再到数到三的催眠中深入欧洲,他就变成了闯入者,变成了亲历者,最后在死亡的到来中成为了无法摆脱欧洲阴影的牺牲品——尸体最终沉入欧洲之河,也像是一个梦境被残忍地落下了帷幕。

导演: 拉斯·冯·提尔
编剧: 拉斯·冯·提尔 / 尼尔斯·沃塞尔
主演: 让-马克·巴尔 / 芭芭拉·苏科瓦 / 乌多·基尔 / Ernst-Hugo Järegård / Erik Mørk
类型: 剧情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丹麦 / 法国 / 德国 / 瑞典 / 瑞士
语言: 英语 / 德语
上映日期: 1991-05-12
片长: 112分钟
又名: 欧罗巴快车 / 欧罗巴 / 战后余生 / Zentropa

从旁观者到闯入者,从亲历者到牺牲品,这些转变在这一趟欧洲之行中是如何发生的?在身体放送、手指发热、热量散发、四肢沉重、身体松弛的催眠中来到欧洲,凯斯勒看见的是1945年的德国,看见的是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的欧洲,“这是最困难的时期。”叔叔这样对他说,当孩子们如纤夫般拉开火车站的大门,一个欧洲的世界向他开放。对于凯斯勒来说,从纽约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到一份差事,只是为了三个月后有晋升的机会,但是当大门打开,他无可逃避地成为了在德国的美国人,他被卷入其中:2306号火车上成为车掌,“你可以直接面对客人”,这也意味着他开始深入欧洲,聆听不同的声音,看见不同的人,发现无数的秘密——一列特快列车,其实就是欧洲现实的浓缩,就是战争冲突的呈现。

在火车上,他遇到了一样从美国来到欧洲的乘客,他说曾经有幸和乔治·普尔曼夫人会面,夫人给了他一盒糖果,乔治·普尔曼妇人是美国实业大亨乔治·普尔曼的妻子,乘客的这一信息似乎在传递着美国制造的实业奇迹,欧洲在这一对比面前,则变成了弱小者;凯斯勒看到需要服务的牌子后来到了车厢,是一名女士想要铺床服务,她就是凯瑟琳,是哈特门家族企业的千金,也正是在这次铺床服务中,凯斯勒和凯瑟琳产生了“爱情”;在火车行进中,凯斯勒看到了铁轨旁被吊死的两具尸体,凯瑟琳告诉他,这就是“狼人”,“狼人”是德国纳粹地下组织,他们制造的是新的恐怖,而凯瑟琳承认自己害怕“狼人”的恐怖行为……

这是凯斯勒欧洲之行的第一次见证,在这个意义上,尽管出现了美国实业家,出现了德国家族企业,出现了狼人,但他还是旁观者。“如果你一直在2306号车上,你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你需要的是更深入……”更深入的历程开始了,他和叔叔参加了哈特门家族举行的晚宴,在晚宴中认识了哈特门的老板麦斯,看到了身份麦斯女儿的凯瑟琳和她的哥哥劳斯,也认识了美国上校哈里斯,当然还有希望皈依上帝的神父,“战争让我的心智乱了,我们需要神,不信他的人将得不到宽恕……”晚宴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政治、军事、宗教掺杂其中,而这也是欧洲的侧面,凯斯勒进入晚宴现场,无疑已经从最初的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而参与的过程则是对欧洲战争的进一步深入。

《欧洲特快车》电影海报

神父所说的战争让人的心智乱了,这就是欧洲的现实:1945年,纳粹已经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优势,这个蹂躏了欧洲土地制造了战争的罪人,显然已经成为了被打击的对象,这是现实性战争结束的信号;但是,当以美国为首的盟军要消灭纳粹的残余势力,是不是新的战争的开始?而身为纳粹抵抗组织的“狼人”,处处于美国和盟军为敌,制造新的暴力,是不是也是战争的后遗症?并非是存在不同势力的较量,对于1945年的欧洲来说,对于经历了战争的欧洲来说,凯斯勒叔叔所说的“困难时期”其实指向了战争之后人心的重建。也许如神父所说,欧洲已经没有了信仰;当哈里斯上校让麦斯在关于和纳粹关系的“问卷调查”中签字,麦斯已经没有办法轻易抹去身上的纳粹标记,而这是不是一种谎言?他曾经在战争中帮助犹太人逃离迫害,他谴责纳粹制造暴力,但是在美国上校眼里,他依然被纳粹化了,而哈里斯之所以要逼迫他签署那份问卷调查,是为了利用哈门特企业的庞大势力,为美国人做事——这直接导致了麦斯的自杀;而狼人遍布铁路沿线,他们制造了新的恐怖:两个孩子竟然身上藏着手枪,他们就在火车上枪杀了犹太人雷芬斯,而狼人被抓获而被吊死,难道不也是针对他们的恐怖袭击?

这复杂的欧洲被打开了,对于凯斯勒来说,被卷入其中最重要的标志则是和凯瑟琳之间的关系,他在第一次遇见时便喜欢上了她,在晚宴上则再次表达了喜爱,而凯瑟琳起初对他说的是:“我害怕那些被吊死的狼人。”之后则说出了真相:“我就是狼人,狼人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是狼人。”善于伪装的狼人,人格分裂的狼人,“我和他们决裂了。”父亲麦斯的死,哥哥劳斯的死,其实都和她有关。在1945年的圣诞夜,凯瑟琳想要悔改并请求上帝的宽恕,并说出了“娶我吧”的请求,而在新年,两个人正式结婚。这是爱情的表达,还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在火车上,凯斯勒接到的一个任务是炸毁那列通过大桥的火车,而身为妻子的凯瑟琳也要求他完成这个任务:为了爱情他选择了接受,于是在火车上安装了爆炸设置;但是在道德意义上,他又选择了放弃,因为火车上更多的人是无辜者,“现在放送些,看那些星星,你是为了让光更亮而不是熄灭它们……”凯斯勒内心的声音响起,他选择了良心,选择了和平。

但是悖论在于,火车上还有那些美国军官,还有“狼人”,他们也一定还会制造恐怖,一定还会杀害无辜,因为战争的阴影根本无法通过这一种救赎而消除:纳粹制造了战争,对犹太人的迫害是他们的罪;美国人的泛纳粹化逼死了麦斯,这和纳粹的暴力有什么区别;狼人袭击犹太人和美国人,他们制造的死亡更是纳粹主义的死灰复燃——那么,在这个不断重复的循环里,谁是有罪的,谁又是道德的?而凯斯勒带着人道主义去解救火车上无辜的人,这种行为也完全是一种理想主义,它里面的恶永远无法消除——“你才是唯一有罪的人。”救赎和罪恶混杂在一起,这就是冯·提尔设定的欧洲,这就是欧洲三部曲永远的主题。

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参与者变成了牺牲品,牺牲品也是有罪的代表,也许,死亡才是制止死亡的唯一办法,在最后的爆炸中,凯斯勒再没有从催眠的世界里醒来,带着巨大的欧洲阴影,他沉入到了历史之中,也许,欧洲也在这一刻走向了属于它的死亡,也许,“战争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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