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0《诅咒》:雨水会吞噬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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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总是不停地下着,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地上永远是湿的,不管是有人走过还是无人经过;空间永远是割裂的,不管是两个人的场景,还是许多人在一起;克莱总是独自一人,不管是和女人在做爱,还是躲在柱子后面偷窥;镜头总是压抑的,不管是4分多钟的长镜头,还是只有觅食的狗、运行的缆车、破旧的自行车和混乱的房间的空镜头……总是,或者永远,在变而不变的世界里,贝拉·塔尔制造了一个无法走出的颓败世界,像一句咒语,封闭其中,直到爱情或生命走向最后的空寂。

“诅咒”,到底施与了怎样的咒语?是谁带来了诅咒?那个洗衣店老去的女人是整部电影中的诅咒者,她在洗衣店里对克莱说的是:“你不要自寻烦恼了,她的丈夫根本无法摆脱一身的债务,而她是个女巫,是个吸血鬼,她将会吞掉你,吞掉你的一切……”在克莱独自站在大雨中的时候,妇人撑着伞走过来,问他是不是能找到一本老版本的《圣经》,然后说:“我的愤怒是对所有人的。这里的土地上到处是鲜血,城市里到处是暴力,我是上帝,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审判他们……”这是妇人仅有的两次出场,第一次面对克莱,警告他不要再去找那个酒吧歌手,因为她是女巫,因为她是吸血鬼,因为她会把克莱的一切都毁了;第二次她撑着伞在雨中,针对的是这个世界的丑陋和罪恶,并且以上帝自居,为的是最后对这个世界进行审判。

妇人的两次出场,两种诅咒,针对的是两种罪恶,一种是从克莱的个体出发提出的警告,她定义女人是女巫,克莱一定会被她吞掉,另一种则是对整个城市和世界的诅咒,而两种诅咒其实是一体的,是上帝对撒旦的诅咒,这个撑着伞永远独立于克莱故事的人,所实施的诅咒,其实对应的正式克莱无法摆脱的宿命:对酒吧歌手来说,他是被那一种所谓的爱绑架,既无法深爱也无法不爱,在若即若离中,他陷入其中,最后就是被吞噬的命运;对这个破败的小镇来说,克莱也无法逃离这里的一切,他无力地生活着,他恐惧地面对着,他最后走向的也是被吞噬的命运——两种境遇归结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能离开?

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克莱一直将其定义为爱,“我爱你”的表述是如此强烈,但又是那么脆弱:第一个场景就是一个4分多钟的长镜头:窗外是正在运行的缆车,屋内是站在窗前的克莱,动与静、内与外构筑了隔阂的空间,在贝拉·塔尔慢慢拉近的镜头里,唯一在变化的就是镜头本身,而机械式的缆车和静立的克莱像是死亡的一种象征;第二个镜头也是成镜头,在2分多钟的场景里,克莱刮认真而仔细地干净了胡子,对着镜子操作的一切像是看见了自己又像是看见了别人;第三个镜头是他下楼,转角处是一堆慢慢熄灭的火堆;出门站在柱子后面,看到男人带着孩子开车离开;然后走进那幢房子敲响了女人的门,女人隔着门,隔着门上的铁链,拒绝让他进去,她是想让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扰,她想熄灭两个人之间所谓的爱,克莱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导演: 贝拉·塔尔
编剧: 贝拉·塔尔 / 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
主演: 瓦莉·凯赖凯什 / 乔治·切豪尔米 / 久洛·保尔
类型: 剧情 / 爱情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匈牙利
语言: 匈牙利语
上映日期: 1988-10-20
片长: 116 分钟
又名: 天谴 / 炼狱人间 / 妈的毁灭吧 / Damnation

总是在暗处,总是在偷窥,总是被拒绝,这就是克莱在爱情中的样子,但是因为在暗处,所以要走向明处,因为在偷窥,所以想要进入,因为被拒绝,所以要强调那是爱:他去泰坦尼克酒吧,他一路尾随女人,他不断找机会接近女人,为的就是对她说“我爱你”,为的就是听到她对自己说爱,甚至威胁她要杀了她:“你知道我爱你。”但是女人在酒吧里唱起的那首歌说明了一切:她靠着,闭着眼睛,“如果再来一次,也不会有好事情……”她偶尔睁开了眼睛,“这是乌托邦的理想,要么遗忘要么接受……”她再次闭上眼睛,“他已经带走了我的一切……”还是闭着眼睛,“爱情永远不会消散,但不会有下一次了……”唱起的歌,分明就是自己的心声,或许他们真的爱过,或许女人现在还爱着他,但是这是关于爱情的一个乌托邦,因为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会被吞噬。

但是对于克莱来说,爱情是不应该不消逝的,他找到了酒吧的大胡子,答应走私,这样就能得到20%的报酬;他又把这个业务给了欠了债的女人丈夫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答应了,但是他对克莱的警告是:“别再来找我的妻子。”也许是调虎离山之计,塞巴斯蒂安离开了,克莱又和女人在一起,他们在床上做爱,他们坐在一起说话,他们走在路上,但是这不会长久,塞巴斯蒂安回来了,走私暴露了,法律会对他们做出裁决,苦心经营的一切似乎都走向了另一个深渊,而爱情呢,会失而复得?克莱其实早就制造了结局,他在告诉塞巴斯蒂安这一走私生意时就说过:“这不是一次复生,这是瓦解,这是毁灭。”他只是制造了和女人在一起的机会,他却把自己的整个命运都推向了罪恶。

这是不是就是妇人所预言的结果?吞噬他的是女人,是所谓的爱,更是那一场绵延不绝的雨。“我喜欢雨,它能让我平静,我什么也不会想,只是看着,因为这儿一切都不稳定,我不想依附于任何人,我只想着离开这个小镇,我要一个人去独闯,我会成为胜利者,会发现自己的快乐和价值。”下一句是:“你扼杀了爱情,你是失败者。”对于下一句的回应,在女人拒绝他的时候,克莱对她说:“你是对的,你是正确的,而我是真的爱你。”雨不停地下着,女人说自己喜欢雨,是因为雨能让人平静,的确,在外面倾注的雨中,没有丈夫在家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一起说话,一起吃东西,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切都是平静而安静的,甚至做爱,也是静静地在床上,没有激烈地缠绵,就像一种死去的状态。下雨能让人安静,但是雨也会吞噬一切,克莱体会到了那一种空落的感觉,他说自己做梦,梦见进入了一个空荡荡的隧道,“我不想离开你,因为我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你就是那个世界,我永远都没办法懂。”

《诅咒》电影海报

他爱她,他找机会和她在一起,他们安静地做爱,但是这是爱情?他们在对话,但是永远是一个在说一个在听,面对面,其实永远是隔开的两个世界,所以空空荡荡,所以感到罪恶,所以无法走出。而对于克莱来说,他更可悲的是跌进了妇人所说的第二个诅咒中,那就是整个世界制造了罪恶。女人说自己不想依附于任何人,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离开这里,离开才是胜利,克莱也说讨厌女人对自己的忠诚和依附,他当然也想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以另一种无法离开的方式存在着,“我坐在窗前,徒然地望着外面,我年复一年地坐在那里,他们对我说,也许下一刻我会发疯,可是我没有疯掉,我也不害怕发疯,我希望我离开这肮脏的地方。”在酒吧里他对大胡子说:“我逃不过他们的力量,我是个胆小鬼,我已经老了。”克莱把自己放在他们的对面,他们会让他疯掉,又不让他疯掉,这是克莱面对的困境,但是真正的问题不是把自己放在他们的对面,而是,把他们放在了自己的对面——“他们”是谁?

他们是他们,是小镇上的人,也是小镇本身,是无法离开的噩梦,是吸血鬼一样的魔鬼,是空荡荡的深渊,其实就是这个世界本身。克莱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女人是他们中的一员,妇人以上帝的名义审判他们,而贝拉·塔尔则用影像制造了他们:这个世界里有令人窒息的长镜头,有如末日般存在的空镜头,是声画不对位的隔离感,是慢无声息的暴力,像雨一样,压抑、灰暗、潮湿、无力,仿佛一切都在断裂,一切都在死去——经典的一个长镜头展现了“他们”:一堵墙,雨水从上面渗下来,本来干的柱体便湿了,镜头从左向右平移,是一群站着的人,他们躲着雨,每个人都面无表情;镜头再平移,是另一堵墙;再平移,是另一群面无表情的人;再平移,是第三堵墙,是墙上的窗,是窗上的杯子;再平移,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人;再平移,还是一堵墙,雨水从上面渗透下来,柱体慢慢变湿了……一堵墙和一群人,另一堵墙和另一群人,再一堵墙和再一群人,墙和墙分隔了他们,人与人分割了自己,这就是“他们”的世界,没有对话,没有笑容,每个人都是死寂的物,每个人都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墙。所以克莱被陷在他们世界里的时候,他其实也是“他们”的一部分,大胡子说:“一切的问题就在于你用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他们也会老。”

克莱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他们也是无法走出无法离开无法爱的人,大胡子其实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他带来了走私的机会他带走了女人,在一曲舞蹈完毕,女人坐上了他的车,他们在车上热吻,而克莱在走私事件之后只能走进警察局。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他们依然把他拖进了深渊,于是克莱走到河边,走向山坡,然后和那些狗一样趴在地上,然后对着狗不停地吠叫,他是人,他变成了狗,在动物化的现实里,他失去了爱,失去了勇气,更失去了尊严,但是唯有在成为狗吠叫的那一刻,他和狗才有了第一次面对面对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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