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25《夏洛特和她的情人》：一把牙刷的“奇迹”
“夏洛特和她的情人”，一种“和”建立了影像叙事的关系逻辑，但当几乎不说话的夏洛特成为和关系中的前项，当喋喋不休的情人成为了后项，颠倒中是不是形成了另一种张力？——“和”不仅仅是关系叙述，而是突然之间亮出的反戈一击，生生地将这个关系解构成了一个笑话，一出闹剧，一个人的独舞。
“向让·谷克多致敬”，这是电影的一句题辞，戈达尔用这部短片向让·谷克多致敬，是因为让·谷克多的先锋电影给新浪潮带来的蓬勃的生机，除了献辞之外，“夏洛特的情人”朱尔斯在对夏洛特警告的时候，引用了毕加索对让·谷克多说的一句话：“不要让奇迹在浴缸里溺亡。”不是很清楚毕加索对让·谷克多将这句话的具体背景和具体所指，但是可以判断出朱尔斯引用毕加索对让·谷克多的这句话，是鄙视一种“浴缸”生活，它是具体的，现实的，庸俗的，甚至还带有某种讨好式的色情，所以“不要让奇迹在浴缸里溺亡”，就是要保持先锋的姿态，就是要创造艺术的奇迹——而在朱尔斯喋喋不休的阐述中，戈达尔运用的却是一种反讽：在封闭的世界里，在自我构筑中，真的会有所谓的奇迹发生？
“夏洛特和她的情人”这种关系似乎是对奇迹本身的解构。夏洛特从男人的车上下来，然后走上楼梯，然后开门，拿着冰淇淋，戴着草帽，面带微笑的她一开门就遇到了情人朱尔斯对她的“围攻”，于是，一个第三分钟才说出一句话的女人，一个自始至终作为听者的女人，一个调皮地用沉默化解尴尬的女人，反而成为了主角，而朱尔斯用言语创造的奇迹反而变成了“浴缸”式的庸俗。朱尔斯先是批评夏洛特：“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会回来找我，你离不开我，我等着你向我道歉。”一种男人的自信被凸显出来，即使只有一个人在说，夏洛特几乎没有对话式回应，他也信心满满：“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起来都是很有道理的。”
接着开始批评夏洛特盲目的爱情观：“你大可以拥有爱情，但是你不能纸上谈兵，有人说爱情就像华尔兹，转三个圈皆大欢喜——扯谈！”这句话像是对他刚才所说的讽刺，知道她会回来，会离不开自己，会向他道歉，是不是就是一种爱情的华尔兹表现，是转圈之后重归于好，但是朱尔斯又否定了，还骂这是扯淡。当外面的汽车喇叭传来，而且不止一声传来，朱尔斯骂外面的男人都是“混蛋”，继而骂夏洛特是混蛋，还骂她的女友维罗尼可是混蛋，“你们总觉得男人会因为你们的智慧而爱上你们，他们爱你们的是屁股！”一方面驳斥她们的爱情观，爱慕虚荣而已，是男人的猎物而已，但另一方面却又强调自己的才是爱情，“我爱你，你爱我，这才是天经地义的。”
|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
朱尔斯还批评夏洛特不切实际的电影梦，“你有美好的肉体，但是你的内心是下流的，淫荡的，你以为跟他睡了就可以演下一部电影？”“为什么非要演电影？电影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幻觉的艺术——如果你喜欢写小说或者画画，这些都没有问题，演电影不如去站街，这是违背灵魂的行为……”在批评电影的同时，朱尔斯坐下来开始打字，他似乎正在写小说，一种他认为高雅的艺术，甚至他还把写小说看成是改变命运的一条途经，“等我的书出版，我就给你买阿尔法·罗密欧。”阿尔法·罗密欧是意大利豪车品牌，朱尔斯想通过写小说满足夏洛特的物质梦想，一种诱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让夏洛特留下来。
于是，前面对夏洛特的批评完全变成了一种“乞讨”：“你不要走，你留下来，我爱你，你也爱我。”从高贵到下贱，这是朱尔斯的一种分裂型人格，而且这种分裂型人格更表现在对夏洛特是留是走的态度上：“你要是走了，我就把你的脸打瘪；留下来吧，求求你，否则我会自杀的……”不断地讽刺，不断地挖苦，甚至不断地威胁，将自己放在一个俯视的位置，但最后却变成了祈求，变成了“下贱”。但是奇迹终于没有发生，在朱尔斯喋喋不休的讲述中，夏洛特几乎没有反驳，没有愤怒，她总是带着笑，吃着冰淇淋，坐在床上，用小电扇扇着自己，或者开窗看看外面拿喇叭的男人，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朱尔斯，我回来只是为了拿我的牙刷。”然后鞠躬，然后开门，然后离开——当拿走了牙刷，似乎标志着一种告别，在这种告别面前，朱尔斯的种种的不屑，种种的祈求，种种的分裂，种种的闹剧都变成了身后的一种存在，“和”的关系也被完全解构了。
奇迹没有在浴缸里溺亡，奇迹也没有在房间里发生，但是致敬让·谷克多，引用毕加索对让·谷克多说的话，戈达尔却在制造着另一种“奇迹”。故事只有两个人，只有一个房间，只有13分钟，一种封闭的存在，却并不是封闭的叙事，朱尔斯的喋喋不休和夏洛特的沉默形成的反差实际上是一种隔阂：“和”的一边是说，另一边是不听之听，一边是语言，另一边是动作，一边是向内形成封闭，另一边是向外形成开放，一边是压制性的，一边是反弹式的——“和”最后变成了彻底地解构，房间的奇迹也终于发生：喇叭声传来，窗户被打开，门被打开，一根牙刷打开了属于夏洛特的自由世界。
《夏洛特和她的情人》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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