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5《人为何要创造？》：最后喊出的是“救命”
“人为何要创造？”，当索尔·巴斯用三个单词组成“Why Man Creates”的疑问，对于这个问题的解读似乎也是从三个层面来探讨的：一是人类，二是为何，三是创造，“一系列关于创意的发现、故事与评论”，无疑，巴斯先是从第三个关键词，即从创意变成创造这个过程开始的。
作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平面设计大师，巴斯通过影像来讲述人类创造发明的目的、条件、实现的过程和逐渐演变的结果，在形式上他把普通的教育片变成一种影像的实验，八个章节混合了纪录片、动画和实验电影的制作技巧，这本身就是一种“创造”的直观体验，所以被认为是美国电影史上最具创造力的一部短片。但是技术和形式上的创造只是创造的一种外在表现，而在电影中，巴斯对“创造”的解读也带着很多形式化的内容，以致造成对“为何创造”的理解从思维研究变成了“如何创造”的方法论。比如第三部分的“过程”，就是通过男人堆积木不断坍塌失败的过程，来印证创造必须有热忱、多思考、保持战斗性和具有耐性——通过爱迪生、海明威和爱因斯坦的“名言”指出了创造需要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最后必将是答案自己说“我来了”而迎来最后的成功。同样，第七部分的“研究”也指向了方法论，癌细胞形成的研究花费了科学家20年的时间，研究农产品增收的研究花费了12年，宇宙起源的研究则是20年，其中不仅有失败，还有错误，甚至农产品研究之前三分之二人饿肚子，等12年研究成功后依然有三分之二的人饿肚子，看起来研究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但是研究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改变的过程，它和第二部分一样，阐述的是创造所需要持有的态度，有热忱、多思考、保持战斗性和具有耐性便是在方法论上的阐述。
第一部分是“体系”，巴斯通过动画着重讲述了创造的“需要论”：原始人进行集体狩猎，他们起初用的方法是集体进攻一头野牛，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然后他们让一个成员去吸引野牛，在被野牛激怒追赶那人之后，埋伏在暗处的其他人则暗施冷箭，终于捕获了这头牛，虽然还是在方法意义上进行改变，但是从集体进攻到引诱和暗杀，就是体现了一种创造，而人类的历史就是由这些需要出发诞生了诸多的创造：从杠杆到轮子，从原始社会到铁器时代，从治理城邦到公正的本质阐述，从对地球形状的研究到蒸汽机的发明，从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到莱特兄弟的飞机……在巴斯用动画绘制了人类建造的文明体系，在“大厦”不断增高的过程中，因为需要而进行的创造让这个世界更为丰富，让人类不断认识自我，也同时带来了更多改造的可能。
| 导演: 索尔·巴斯 |
第二部分是“瞎折腾”，这里巴斯讲述的是创造的“偶然论”。如果说“体系”是人类进步的必然需要，那么“瞎折腾”就完全体现了创造的随机性，从一枚鸡蛋到偶然发现一枚坏鸡蛋，从鸡蛋延伸到小鸡的生命，它就是在偶然中得到启发的，而人类大脑呈现出的开放状态，也让这些偶然闪现的灵光不断被捕捉并被装入大脑之书中，它是对习惯思维的突破，是对自由思想的强化，“想法来自哪里？它从一件事物到另一件事物……”一件事物到另一件事物，很多时候就是瞎折腾而实现的转变，但是这种偶然里也有必然的需求，一件事物到另一件事物，就蕴含了从已知到未知、又从未知到已知的曲折过程。和“瞎折腾”的偶然性一样，第四部分的“评论”似乎也是在说明创造并非是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前进的，在人们的议论甚至讽刺、谩骂中，创造会遭遇很多困境，会经历很多非议，甚至在拿枪的人自己也中枪中，创造也变成了一种自我毁灭，但是创造的精神不会消失，它永远是为了建立体系，永远是一种需求，永远通向文明大厦的顶端。
相对来说，第五部分的“寓言故事”和第六部分的“题外话”在巴斯的镜头下则变得有趣许多。一枚白球是无数白球中的一个，在最初的生产车间里，它和其他白球一样在流水线上，但是因为这个球具有别人没有的跳跃能力，所以它从其他球中“脱颖而出”：它在生产线上进入了另一个通道，之后又跳到了外面，它穿过街道、避过行驶的汽车，经过公园，继续在草坪上跳动，而草坪上的那些球和它一样也是跳得高而从生产车间跳出来的球，但是这枚白球并没有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它独特的跳跃能力又让它特立独行，终于从草坪拥抱了天空。一枚白球不是那些在生产线上变成机械复制时代的产品，也不是和草坪上的球一样找到了自己的安逸之处，它一直在跳跃，它永远在跳跃，这是特立独行，这是自由自在，这是不是一种必然的创造？
在白球还没有重回地面的时候，出现了不同的评论，有人说一直在等待着它跳跃之后的“回来”，因为球的本质决定了它必然要掉落要回来，回来才是它最后的归宿；有人则认为它会在空中爆炸，“因为球本不应该飞翔”；还有人认为它会安全着陆，而且是在一个所有球度弹得很高的地方。第一种观点是一种习惯思维，第二种观点则认为跳跃式的创造是一种自我毁灭，因为飞翔和天空从不属于一个球，第三种观点是乐观主义，它给了白球无限自由的可能，而这就是巴斯所要阐述的创造，创造是不拘一格，创造是自由飞翔，创造是将单一变成所有，其中会有习惯思维会有毁灭可能，但是跳跃是永远不变的创造动力。同样，第六部分的“题外话”涉及的是制度的讨论，两只蜗牛在对话，一只蜗牛问：“当激进的思想威胁到了制度，而后它成了制度，是不是会反过来抑制威胁制度的激进思想？”另一只蜗牛发出了感慨：“天哪，有那么一瞬，我一位悟到了什么。”蜗牛悟到了什么？激进的思想更多是一种创造性的思想，当它威胁了制度并最终战胜了旧有的制度，是激进思想的胜利，但是当新制度取代旧制度，它也会反过来压制另一种激进制度，创造变成制度反而束缚了创造本身，所以制度只可能起到抑制作用，对于创造来说，制度是永远的敌人，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题外话”所涉及的不是抑制创造的制度，而是对制度突围的创造，或者可以说，不断地突破制度的牢笼是创造体现自由性的表达。
《人为何要创造？》电影海报
从“体系”构建的创造需要论，到“瞎折腾”的偶然论，再到“寓言故事”中的独特性和“题外话”讲述对自由的追求，“人为何要创造”其实都涉及到了“创造”本身，但是这个片名的关键词还是“人”，创造是人类的创造，文明是人类的文明，历史也是人类的历史：“人类和时间斗争，同腐坏斗争，和死亡斗争，人类战胜神明，赞美生命……”人类为信仰而焚，他们创造了语言，他们发展了艺术，他们最后必须审视自身，而这就是巴斯所谓“创造”的本质：它是人类对自我审视的必要，而在审视的过程中，自然便成为了改造的对象，所以在最后一部分，创造其实变成了“人类中心论”的产物，人类高居其上，“人类之所以创造，是为了声明：我是第一无二的，我存在此处，我所以存在。”
这就是巴斯所要强调的观点，人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为了存在的意义而进行创造，所以体系也好，研究也罢，都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但是正是因为人类处于文明的中心，在“体系”中已经隐含着人类中心论的批判，那些暴力和愚昧是不是也是人类所为？那些战争和死亡是不是也是人类的创造？巴斯让原子弹爆炸出现在“体系”的最高层，于是在这个创造面前，人类最后喊出的是孤独、无奈和痛苦：“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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