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1《野马分鬃》:草原上没有马蹄声
分有字幕和无字幕两个版本,去年下载下来观影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字幕,演员说着一口北京话,几乎听不懂最细节的部分,终于寻找到了有字幕的版本,不仅有中字,还有英字,终于顺利看了下来。电影的语言是汉语,为什么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无法进入魏书钧的影像世界?同样具有画面的情况下,为什么对字幕的依赖会如此强烈?题外话,似乎和电影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一种巧合式的互文:有字幕和无字幕是不是关于声音的一种“分鬃”?北京话是不是多了某种含混性?在画面不缺失的情况下,声音是不是必须清晰地传达?
都和声音有关,已经到了大学最后一年的左坤似乎也徘徊在声音世界中,学的是录音专业,如何录制环境音,如何拟音,都是必修课,关于声音的学问真的要学习整整四年?左坤从小学习圆号,这是对乐器的学习,乐器制造音乐,当然也制造噪音或杂音,这也许是左坤选择录音系的一个原因,但是在四年的学习里,左坤一定发出了疑问,就像同学佟少杰所说:“录音学四年,我们是不是疯了?”这个疯是对专业本身的质疑,更是对毕业之后找一份怎样的工作的疑问。左坤同样在质疑,他更是以行动回应这种质疑,因为缺课严重,左坤和佟少杰必须重修,老师在讲台上讲授录音的知识,他们却在下面玩手机,郭老师批评了左坤,警告他如果重修挂科连毕业都成问题,在一次关于拟音的课上,郭老师让左坤上台为奔跑的马匹拟音,左坤走上台,拿着马蹄子的道具,但是他没有拟音,而是在看了屏幕上奔跑的马匹之后问了一句:“这是野马,在草原上不会发出马蹄声。”
草原上没有马蹄声,这当然是现实一种,所以为野马拟音,无异于作假,是和现实拉开距离。学录音四年是疯狂的表现,野马在草原上没有马蹄声,这是关于声音的疑问,但是声音依然是声音,录音知识还是要学,马蹄声还是要拟音,于是在声音世界里,“野马分鬃”了:一条通向知识,一条带来无奈,一条通向真实,一条通向虚拟,一条和另一条,便是青春和成人、自由和规则之间的分野。这种分野就像大学生左坤的选择,四年的大学生活即将走向终结,一边是学校,一边是社会,是将所学的知识运用到社会立足的实践,还是在通向社会的道路上审视自我的成长?
导演: 魏书钧 |
在分界点上,一条路和另一条路是含混的,但是总是有某种东西推动着将他们抛向社会,而抛向社会之后便是对规则的臣服,于是最后一年,慢慢看清了规则,又相对着规则逃避或反抗,但最后发现规则以更无情的方式慢慢吞噬了自己——对于左坤而言,四年大学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他拥有的是生活的态度,是和芝芝的爱情,是对大草原的向往,是自由的行动,但是最后他发现,生活、爱情、艺术、自由似乎都被置于规则里面,他成了那匹在草原上也必须发出清脆马蹄声的野马,他成为了拟音的一部分,他被规训了,他失去了奔跑的可能,甚至,“我觉得自己被剥夺了哭和笑的权利……”
规则是驾校训练场上的隔离带,在练车时,左坤的车不小心碰到了障碍,教练在车上不停地训话,终于左坤下了车,踢掉了障碍,最后愤而离去,教练在后面追着他,并不时发出警告,最后左坤离开了驾校,他没有能取得驾照。规则是学校里写着的手册,教室里郭老师一开始就警告他,左坤还是没有完成重修,找到郭老师的时候,老师说:“你缺课三次,没有办法让及格。”他没有按时得到毕业证书。规则是拍戏现场导演不断强调的要求,吉普车出现在镜头里是乌龙,拍摄草原的戏没有马,“我们要心中有马,无马胜有马……”规则是芝芝在商场促销偷空和左坤约会,但是当经理召集的时候又必须赶回去,否则钱就赚不到了。
学校有学校的规则,生活有生活的规则,拍戏有拍戏的规则,规则当然是必须存在的,但是当规则取消了自由,当规则束缚了奔跑,甚至当规则变成一种潜规则,是不是整个社会都变成了拟音式的存在?实际上,左坤所疑惑的不是规则本身,而是变异的规则。导演拍戏之余总是和女主角珠珠聊戏,说他对艺术的追求,说他的电影理念,说他和前女友的故事,没有剧本,拍戏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游戏,而剧组对丰哥近乎大哥式的黑道膜拜,让左坤恶心,在所谓的内蒙古拍戏,醉酒的导演竟然让村长安排特殊的服务。芝芝在不同的地方兼职,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芝芝都告诉他要赚钱,她看不起左坤买的二手吉普,“让它报废了吧。”左坤没有答应,最后芝芝提出了分手;佟少杰似乎更惨,和左坤在学校门口接女友,不想女友上了另一辆跑车。左坤和佟少杰去找工作,建材有限公司的老板正在录制音乐,《银河三部曲》的第三部《地球人》刚录制好,“100首歌就是100首诗”,他个左坤和佟少杰的任务是卖掉专辑提成,这是艺术?专辑根本没有人买,他们把唱片扔到了铁轨上,最后出租车的电台上播出的消息是:《地球人》在网络上点击已经过亿……
《野马分鬃》电影海报
左坤生活在规则之下,也看见了不是规则的规则,变异的规则,以及潜规则,拥有哭和笑的权利的左坤就像那辆“越野e族”,心向往着自由广阔的草原,和越野车有关的便是内蒙古,当初购车时老板给他看的相关视频在内蒙古,买了车之后提出要带芝芝去内蒙古,拍戏时终于开着车带着导演、珠珠去了内蒙古,但是它是二手车,它会冒黑烟,它接近报废。更为严重的是,它根本就无法适应规则:左坤在葡萄酒促销会上喝了酒,开车被交警查到,于是被罚款一千五没收了驾照,叫了代驾,代驾开到半路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开回去;佟少杰买了驾照,终于开上了去往内蒙古的路,看到假交警,佟少杰惊慌失措,车造成了单方面的事故,修理费花了1000元;在拍好戏后,左坤和佟少杰想要去看看真正的草原,路上真的碰上了交警,这次不仅被罚款二千还因为是假证而被拘留十天——在看守所里,左坤才知道什么叫“野马分鬃”,它不是指野马的自由飞奔,而是犯人练习太极拳的招式,当练习完毕,穿着橘红色衣服的犯人组成了两个字:感恩。
没有自由飞奔的“野马分鬃”,没有广阔的大草原,也没有越野e族,只有被麻醉的马作为道具,只有感恩的规训,最后那辆越野车终于被人收走了,“这车可以卖给牧民看马。”再次走向大草原,但是它已经成为了代步工具,而对于左坤而言,是价值500块的一件商品,撕下了车膜,车厢里面便不再是一个隐秘的世界,就像左坤的生活,终于要走向真正面对社会的那一刻,“大学的最后一年,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原型。”含混的声音已经清晰,草原上的确有马蹄声,哭和笑不再是一种权利,这便是现实,这便是成长,这便是人生,残酷而无奈,“我们要重新出发,对吗?我们要做时间的主人、命运的主宰、灵魂的舵手,对吗?”这最后的“对吗”才是属于青春的诘问,才是不妥协的态度,才是自我的表达,只是他们一定听到了社会对他们不容置疑的回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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