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21《分手的决心》:永远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下载的电影音轨和画面处于错位的状态,不断调整时间轴,却依然无法完全对应;一种资源里的女主角叫“苏西拉”,另一个版本则叫“宋瑞莱”,必须要将前二十分钟已经熟悉的人物重新找到定位……不对位的音画关系,不统一的人物名字,一部正在发生故事的电影是不是让观者不在场?不在场带来的是难受的体验,甚至是对剧情的割裂,而渐渐找到合适的版本之后,电影本身也成了一种割裂的状态,案件嫌疑人甚至凶手也成为了故事的“不在场”者。
不在场却也注解了“分手的决心”,但是在分手的决心中,在场的证据真的可能会不在场?实际上,在场从表象上呈现的不在场化,或者不在场背后的在场,都是一种混合的状态,这种在场的不在场所呈现的混合状态从宋瑞莱的那句话里得到了注解:“你说爱我的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你的爱结束的瞬间,我的爱就开始了。”其实这句话可以颠倒过来:当你的爱结束的瞬间,我的爱就开始了。当你说爱我的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对于宋瑞莱来说,是她将张海俊拉入到了现场,是他让张海俊成为在场者,所有的一切都是开始了“我的爱”,但是当张海俊被她迷住转而投身其中的时候,宋瑞莱却用“分手的决心”结束了这场爱——这不是关于爱的表达开始和结束的标志,而是真实的爱发生和结束的决心,当宋瑞莱所命名的爱在海边那个沙滩里的坟墓里结束,在没有找寻到宋瑞莱的情况下,宋瑞莱在张海俊的世界里是不在场的,但是张海俊反而是真正在场的,甚至这种呈现为最后死亡的海边之爱成为和张海俊的名字一样,是宋瑞莱真正投入到现场的表达,“孔子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不是仁者,我喜欢海。”
在场和不在场,交错和混合的状态,在朴赞郁的世界里,甚至演绎成复杂的案件。在案件里,宋瑞莱的身份是嫌疑犯,甚至是最后的杀夫凶手,而张海俊则是破解案件的刑警,嫌疑人和刑警之间的关系无疑是对立的,张海俊必须寻出死亡案件背后的凶手,必须发现真相,或者说,他必须找出凶手在场的证据,而作为嫌疑人的宋瑞莱,则要有自己不在场的证据,从而消除自己身为凶手的嫌疑。在案件的侦破和逃避中,在场和不在场就呈现了一种对立的胶着状态:宋瑞莱第一次杀夫,在张海俊的严密监视中最后只能证明她的不在场:丈夫奇郁秀是在星期一的登山过程中从高处不小心摔下来的,即使宋瑞莱的平静态度,受伤的手贴着创可贴,甚至说出“我担心他没有从山上回来,以为他最终可能会死”这句颇有嫌疑的话,张海俊也无法找到在场的证据,所以奇郁秀之死,宋瑞莱是不在场的;第二次杀夫,13个月之后公寓里丈夫死在游泳池里,宋瑞莱似乎明显有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当最后电子录音手表里的关于史的葬礼,奶奶相同手机信息的暴露,宋瑞莱又成为了案发现场的在场者,也终于让第一次杀夫的宋瑞莱在场,“不在场的证据这次要推翻了。”张海俊这样对宋瑞莱说。
不在场的证据解构的是杀人行为,在场的证据又还原了杀人现场,宋瑞莱在13个月里两次杀夫,构成了在场和不在场在案件叙事中的对位结构。但是朴赞郁显然不是在讲述一个杀人故事,“分手的决心”背后其实是关于爱在场和不在场:当爱结束的时候,爱就是不在场的,但是当以结束为开始,以死亡为目的,以大海为归宿,这种爱就是在场的——为什么宋瑞莱要选择以自死的方式让这场在场的爱变成不在场?又在张海俊寻找的过程里,让不在场变成在场?还是回到那句关于“分手的决心”的话:什么时候是宋瑞莱认为张海俊的爱开始了?什么时候是宋瑞莱认为自己的爱结束了?
导演: 朴赞郁 |
在场和不在场,开始和结束,杀人和和自杀,以及智者之水和乐者之山,为什么要在宋瑞莱的世界中被截然划分开来?第一人丈夫从山上掉落,这个背后推下来的案件是“山”的一种表达,宋瑞莱选择嫁给奇郁秀,其中有着关于自身命运的一种妥协,身为中国人,偷渡而来的宋瑞莱,是那次偷渡唯一没有受到法律制约的人,除了她的外祖父在历史中建立过解放的功勋之外,重要的是奇郁秀的身份,他曾是出入境管理厅的公务员。所以很明显,宋瑞莱和奇郁秀之间就构成了某种微妙的关系。而这种一种关系很明显在婚姻生活里她是不在场的,不喜欢山,甚至认为他无法从山上回来,宋瑞莱又是在场的。正是在这种在场却不在场的命运中,宋瑞莱遇见了张海俊,一片大海在她面前出现,她感觉到了自己爱的在场。
嫌疑人和刑警,对立关系中宋瑞莱是不在场的,他和她之间萌发的爱,宋瑞莱又发现自己在场,实际上,这种不在场而在场同样是微妙的。一方面宋瑞莱为什么会感觉到自己的爱慢慢在场,命运的某种颠簸感,以及生活的不安全感,宋瑞莱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外来者,“我的韩语不好”其实是这种身份最直接的表达,当她靠近张海俊,从他身上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即使被监视,忠于职守的张海俊也丝毫不离左右,在审判室里更是给她点寿司,提供防水创口贴,挤牙膏,所以张海俊的监视在宋瑞莱看来更像是一种保护。而对于张海俊来说,表面上他是一个秉公执法的人,但是在冷峻之下却渴望着爱,甚至这种爱是以情欲的方式展现出来的:和妻子看似恩爱有加,但是做爱时想到的墙角霉斑和骨头,张海俊只是完成身体的动作,他在妻子面前、在婚姻里是不在场的,正是这种不在场的违心感,他反而在宋瑞莱身上找到了感觉,“我是自负的男人,却为女人着迷……”
自负是表象,是不在场的证明,着迷是真相,是在场的证据,张海俊就是在自负而着迷中进入到了宋瑞莱的世界:在监视中,朴赞郁的镜头代表了张海俊的视角,它慢慢进入宋瑞莱的房间,在宋瑞莱给老人护理时,镜头固定在那里,从进入到固定,仿佛是张海俊就在宋瑞莱身边,而当宋瑞莱的手机响起,张海俊和宋瑞莱在电话中对话,更像是两个人站在一起面对面说话。朴赞郁通过镜头语言让两个人共在,更让张海俊在场;而当宋瑞莱抽烟的时候,张海俊也像在身边为她接住那些烟灰;甚至在妻子面前,张海俊突然说自己想要抽烟……张海俊为女人着迷,他进入而在场,似乎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在场的行为是宋瑞莱和张海俊共同努力奔向同一个方向的结果,而实际上,宋瑞莱有着为自己开脱的私人目的,所以与其说两个人的爱同时在场,不如说这是永远不对等的关系,它隐含的危险在于:进入其中的张海俊看见的只不过是在场的假象。
《分手的决心》电影海报
所以宋瑞莱说:“你说爱我的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但是宋瑞莱在这个私心之外,也看到了它所渴望的爱,是她将张海俊拉回到现场,又将他推了出去,“你的爱结束的时候,我的爱就开始了。”之所以要用“分手的决心”来注解内心的这份爱,就在于宋瑞莱知道自己永远是不在场的:张海俊进入其中而在场,是一个错误,所以她必须重新将他推出来,让他回到不在场的世界中。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宋瑞莱真的能将分手的决心变成一种真正的离开?张海俊真的能在爱结束的瞬间变成不在场?在场和不在场其实本身就是分离的,看似混合在一起,实际上在本质上是割裂的,就像宋瑞莱在那个晚上知道张海俊在监视自己,她低下身子是一只死去的黑鸟,她对过来的猫咪说:“你去把刑警的心拿来给我。”宋瑞莱说的是中文,听到这句话的张海俊用翻译软件翻译成了韩语,于是“把心拿来”变成了“把心脏拿来”——语言被翻译,就是失去了最本质的那部分,心是爱的物证,心脏却是一个器官,心表达着爱,心脏却指向和肉身相关的疾病或死亡。
语境发生了改变,心和心脏就是割裂的存在,就像宋瑞莱和张海俊对这份爱的理解,而心变成心脏甚至回到了案件本身,甚至死去的黑鸟也像是宋瑞莱对爱的极端表达:是她故意杀死了黑鸟引来张海俊?所以在割裂的世界里,“你说爱我的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你的爱结束的瞬间,我的爱就开始了。”宋瑞莱的这句话就是将张海俊的在场完全推向了不在场:第二起杀夫命案发生,依然和利益纠葛,依然是宋瑞莱无法脱身的证明,但是这次她以主动的方式让自己成为在场者成为嫌疑犯,连同奇郁秀之死,最后都水落石出,宋瑞莱也终于回归到她无法爱的真实身份中,“扔进大海里吧,扔进最深处,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而实际上,宋瑞莱最后的决绝依然是为了一次在场:把自己犯罪的事实都寄给了张海俊,那个宋瑞莱是站在刑警对面的嫌疑人,但是她来到海边又删除了所有的语音档案,她去除了自己作为嫌疑人的身份;大海属于智者,在海边她才能表达“我喜欢海”的渴望;躺进沙滩里,才能和大海永在……这是宋瑞莱最后的在场,而张海俊终于赶到了海边,看上去也是一种在场,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她,迷惘和迷失,只剩下一个在场的身体——就像这场被监视的爱里,他找到了身体中的自己,找到了身体里的宋瑞莱,但那颗心永远是一个“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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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打“卡”冬天里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