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6《战后的大地》:活着总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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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剪断了铁丝网,他们烧掉了肮脏的囚服,他们冲向外面的世界,他们欢呼战争的结束,仿佛硝烟已经散尽,仿佛炮火已经平息,仿佛苦难已经终结,但是“战后”真的意味着和平和自由?真的意味着“敌人”彻底消失?对于这个问题的一个残酷画面是:卡车将他们运往新的兵营,说着英语的盟军长官对他们说的是:“所有罪恶都将受到惩罚,你们要有耐心……”更残酷的是画外音:“1945年战争结束了,他们被挡在了铁丝网外,胜利者害怕他们,严密监视他们,他们被拉到了纳粹党卫军兵营,这里是美国建立的难民营……”

“战后的大地”,安杰伊·瓦伊达用这样的电影片名,一切的残酷性就在于两个字:战后,什么是“战后”,在时间意义上是德国纳粹投降的“战后”,是盟军胜利的“战后”,但是战后所构建的时代依然是“后战争时代”——“后”不是标志着战争的结束,不是意味着和平和自由的到来,“后”是战争的延续,它是战争的一部分,属于战争的整体。所以当美国长官告诉他们要有耐心,“你们现在是自由人,在法律下生活,很快就能找到家人、朋友和幸福……”实际上是一句谎言,他们被监视,因为他们并不是胜利者,所以在“战后”展开的命运是:他们依然没有走出集中营,他们依然没有回答家人身边,他们依然没有获得自由身。

为什么胜利者会害怕他们,这或者是对于形势复杂性的判断,他们是波兰人,他们是犹太人,他们或者也可能是德国人,当他们最终走到战争结束,他们并不能被完整界定为胜利者,对于美国来说,还有一个如何重建波兰的利益问题,所以当他们被监视当他们被关在难民营,他们实际上活在混杂的世界里:他们依然居住在恶劣的环境里,他们的定量食物没有保障,他们无法自由行动,他们得不到任何的尊重。而在这群人的内部,由于利益的不同,诉求的不同,他们也会争吵,他们也会打斗。在这样的“战后”状态中,诗人丹尼尔选择的方式是躲在自我世界里,而这个自我世界似乎只有一个标准:活着。

因为自己的定量实物被人偷吃了,他自己搭灶生火,引起了长官的愤怒,于是他被关进了单独禁闭室;在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下的禁闭室里,丹尼尔别无他求,只需要那些从火中抢出的书籍,诗歌也好,圣经也罢,都是一种自我慰藉;当举行弥散,他也没有拒绝,在曾经处死人的祭台上唱诗,“让上帝重返我们身边”或许也只是一个谎言……他并不是无争,他也不是在反抗,他只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在“战后”的残酷世界中,丹尼尔其实以某种独立的状态过滤掉了混杂性,而过滤之后只剩下一种东西:生命的在场,即“活着”,“我只想活着”是他的座右铭,活着就是“男人要有饭吃,也要有女人陪”,活着就是在定量食物不保障的情况下自己找吃的,活着就是忍辱负重,一句话就是:“活着总是对的,死了总是错的。”

导演: 安杰伊·瓦伊达
编剧: Tadeusz Borowski / Andrzej Brzozowski / 安杰伊·瓦伊达
主演: 达尼尔·奥勒布里斯基 / 斯坦尼拉娃·塞林斯卡 / 亚历山大·巴尔迪尼 / 塔杜施·扬查尔 / 兹古蒙特·马拉诺维兹奇
类型: 剧情 / 爱情 / 历史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波兰
语言: 波兰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1970-05-14
片长: 109分钟
又名: 战后的风景 / Landscape After Battle

将混杂的世界过滤为一种最简单的需求,活着真的是一种“对的”状态?实际上“战后”又将丹尼尔这个活着的人推向了混杂的深渊中。他看见那个女人被围攻,因为她在厨房偷东西吃,偷东西也是如丹尼尔一样为了活着,是“对的”,但是她为什么会被剥去了衣服被游街?女人颤抖着,女人恐惧着,活着最后变成了一种侮辱;德国女战俘被安排“参观”焚尸炉,丹尼尔在暗处突然拉住她的手,说自己的父亲就被烧死在这里,“你知道火葬探戈吗?”父亲死了,自己还活着,但是活着依然是死亡阴影里的活着;丹尼尔会朗诵歌德的诗歌,认为德国人带来了最美的音乐,他对德国文艺的崇敬是不是也在解构德国的罪恶?

将他推向“战后”的混杂世界,让他看见更残酷的“战后”命运,是因为尼娜的出现,这个长着雀斑的女人是犹太人,是天主教徒,曾经逃离了波兰,当丹尼尔问她为什么要离开波兰,尼娜说:“我是因为爱逃跑,而不是恐惧。”她说起自己爱上的也是一个天主教徒,但是他是德国人,正是因为这一场爱,战争中她背叛了波兰,战争后她被关进了难民营,而丹尼尔对于他的这种做法的解读是:“我们都是流亡者,到哪里都是恐惧……”因为恐惧无处不在,所以逃离根本无济于事,因为恐惧无处不在,所以活着才是唯一正确的事。但是当丹尼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对活着的注解又加入了民族成分,他不断问尼娜为什么要离开波兰,就是在问她“为什么不留在波兰”,在内心深处来说,丹尼尔也只有一种身份意识:自己是波兰人,所以他反复强调:我永远是波兰人,永远将波兰语言,永远永波懒得方式思考。

但是波兰在哪里?波兰人为什么屈辱到只有活着才是对的?在到处是恐惧的“战后”,还能真正地活着?丹尼尔也是矛盾的,“活着”对于他来说反而变成了一个悖论:他活着,但是连食物都无法提供地活着,他活着,但是上帝并没有回到身边,他活着,无法回到属于自己的波兰——这是新的混杂性,这种混杂性带来的一个更为残酷的命运:“学会遗忘”意味着永远无法遗忘,因为活着是以不活着的方式活着,因为战后就是战争的一部分。在和尼娜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了欲望,当然更没有了爱情,在枯叶上滚动的他们只是身体在机械运动,无能成为“活着”最病态的表现,而当那颗子弹射进了尼娜的身体,没有尊严地活着更成为了一种死亡。

《战后的大地》电影海报

因为尼娜在和丹尼尔“散步”之后冲进了兵营,美国士兵举起枪射向了她,尼娜倒下,鲜血从她的脑袋上汩汩流出。美国士兵监视着他们,但没有权力杀死他们,也许是擦枪走火造成的悲剧,但是这完全变成了对于活着的一种解构,恐惧再次降临,战争在“战后”被激活,愤怒的丹尼尔这次终于放弃了“活着总是对的”理论,“我们已经习惯了枪口对准我们,以前是他们,现在是你们……”战争中德国人的枪口对准了他们,战后美国人的枪口对准了他们,战争中他们在集中营里,战后他们在难民营里——战时和战后有什么区别?诗歌有什么用?上帝在哪里?一种活生生的死亡再次发生,“她死了”代替了“活着总是对的”。

在停尸房,丹尼尔给尼娜赤裸的身体盖上外套,他看到了死去尼娜手上的十字架吊坠,躲在停尸的桌子底下,丹尼尔在颤抖,在哭泣,这像是一个仪式,对死亡的祭奠仪式,对活着的命名仪式,而这或者也是他离开之后回到波兰的重生仪式:“战后”不仅是身为难民被监视的状态,也是波兰如何重建的困境,战后不仅要回答“活着总是对的”的问题,也必须回答如何活着——抱着书走出难民营,坐上回波兰的列车,经历了“战后”死亡考验的丹尼尔面向一种开始,当瓦伊达将电影工作人员的名单打在车厢上,那一列列火车也成为了经历了生死考验的波兰走向真正“战后”的一个个苦难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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