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14《诺娃》:死去的尸体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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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诡异的开场:涨潮之后的沙滩上,男人的脸朝下,女人扑到在他身上,一边抚摸,一边望着远处的灯塔自语:“他置你于死地,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哭泣者是诺拉,后来隐去名字叫莫拉格,男人是她的哥哥叫谢恩。这明显是一个面对死者悲伤的场面,也交代了之后莫拉格的复仇计划,但是在生者和死者共处的画面中,死亡不仅诡异而且可笑,因为谢恩的身体在起伏,而且很明显是一种呼吸状态。像是拍摄时的一个“失误”,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呼吸?

失误,却是雅克·里维特的一种错位:莫拉克的悲伤,莫拉克的哭泣,莫拉克的复仇,再加上场景中呈现死者的无声,这都是死亡的在场,这种在场来自于作者和观众达成共识的电影逻辑,但是当死去的人身体还在呼吸,它又在不真实和夸张中变成了戏剧表演的呈现,也就是说,这个镜头既在电影逻辑中,又在戏剧表演中,电影逻辑需要的是真实,死亡就是真实发生的死亡,而戏剧表演需要的是效果,死亡只是在效果上完成,即使它在细微地呼吸,也仍然是一种死亡的状态。所以电影和戏剧,并不具有同一性,而雅克·里维特故意不抹除两者的差别,反而以错位甚至“失误”的方式将两者融合在一起。

电影的开头,也是戏剧的启幕,预示着雅克·里维特大胆的一场实验开场了,而这只是他实验计划的一部分。雅克·里维特的实验计划是在四部电影(或者四部戏剧)中实施,《决斗》《诺娃》《旋转木马》《真幻之爱》,而这部电影和《决斗》的区别是明显的,《决斗》让那面墙崩塌,解构了“二加二”的既定规则,他让悬疑故事之外的观众进入戏剧从而打破了界限。但是在《诺娃》中,没有观众,也没有演员,当然也没有形式上明显的“戏中戏”,或者说,所有人都可能是观众,都可能是演员,所有的演出都是一出戏剧——四部电影或四幕戏剧的实验意义,就是发现在电影中表演的新方法,“这并不是要退回到默片,也不是哑剧或舞蹈编排:它是别的东西,在其中身体的运动,它们的对位,它们在银幕空间内留下的痕迹,将成为场面调度的基础。”

在《诺拉》中,这种发现表演新方法的用意是明显的,一方面就像死亡的在场一样,雅克·里维特构筑了一个影像化的故事:莫拉克的哥哥谢恩被一个臭名昭著的海盗团伙杀害后,莫拉格毕生致力于将凶手绳之以法,很快,她通过艾丽卡的介绍,成为了海盗团伙的重要成员,并开始获得关键成员的忠诚,最终,她采取了行动,挑战了被称为“太阳之女”的半神领袖茱莉亚。“在大西洋上有一座小岛和一座大岛相望……”一开始的这句解说就将故事带向了电影的世界,真实的场景,景别的变化,以及在复仇计划中场面的调度,都充分运用了电影的叙事元素,而那座堡垒内部的石柱、楼梯和窗口构成了画面中自然的“边框”,末尾战斗中引入的黑白无声镜头,以及红色滤镜的效果,也都是在电影拍摄和剪辑中达到的效果。

导演: 雅克·里维特
编剧: 爱德华多·德格雷戈里奥 / 玛丽卢·帕罗利尼
主演: 杰拉丁·卓别林 / 贝纳德特·拉封 / 基卡·马卡姆
类型: 剧情 / 奇幻 / 冒险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 英语
片长: 145 分钟

但是电影的效果只是在技术上实现的,而在电影叙事中,雅克·里维特破坏了最基本的逻辑:艾丽卡没有被茱莉亚怀疑,因为茱莉亚以为她是自己的闺蜜;艾丽卡帮助莫拉克,将她引荐给茱莉亚,莫拉克根本没有忠诚的证明,茱莉亚竟然相信了她;莫拉格将毒药涂在雅各的口中,雷吉纳去吻雅各自己染毒身死,莫拉克的计划轻易就达到了目的;茱莉亚慢慢发现了莫拉克的阴谋,她让艾丽卡远离莫拉克,也是不费任何力气;莫拉克最后在沙滩上杀死了艾丽卡,也没有经过思想的搏斗,艾丽卡之死似乎也在无声中发生……背叛的故事没有内心的矛盾,杀人的场面没有鲜血淋淋,争斗的情节也不再是动作的展现,最后一幕的复仇,号称最心狠手辣的茱莉亚和报仇心切的莫拉克,也没有经过殊死搏斗,她们手上各拿着一把匕首,然后动作缓慢而轻盈地刺向了彼此的身体,没有鲜血,没有痛苦,两个人笑着倒在了地上,复仇计划完成,仇人和自己走向了共同的结局。

和第一幕出现的死亡一样,复仇计划完全是一个游戏,而且就是在形式上具有游戏的本质,死者在呼吸,笑着死去,违背了最基本的电影叙事逻辑。这当然是一种解构,但是解构也是一种建构,与其说雅克·里维特是在拍摄一部电影,不如说运用电影的某些元素在制作一部影像化的戏剧,它的表象和手段是电影化的,但是它的核心依然是戏剧。在戏剧的构建中,雅克·里维特将画面中身体的运动变成表演,将空间中留下的痕迹变成表演,将对话和自语变成表演,一起都是表演。所以夸张、变形甚至对电影叙事的破坏,都成为了表演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是,雅克·里维特在电影中呈现一幕戏剧,更是借用了电影的手法,比如章节结构的标注,四幕剧里的每一幕都不是在同一场景中,它变成了电影场景,于是同一幕依照电影场景被分割;本来是作为推动情节需要的背景音乐,变成了一种在场,乐队就在画面中,他们演奏着,像是这出戏的观众,看着戏剧情节的转变,但他们也是演员,在堡垒里,在众人身边,毫无违和地变成了他们的一部分;乐队的即兴演奏像是对情节的一种衬托,又像是他们引领着演员的表演;还有舞台中出现的噪音,也被记录为电影的一部分……

《诺娃》电影海报

在这个电影逻辑不断被解构、戏剧表演不断被呈现的实验中,诺拉复仇故事的主题似乎也被弱化了,谢恩为什么会丧命?莫拉克和犯罪集团之间是什么关系?她和茱莉亚之间的仇恨是不是仅限于谢恩之死?这些背后的线索没有被明示,但是这个根据17世纪初西里尔·图尔纽尔的悲剧改编的戏剧,还是在雅克·里维特的再现中显露出一些主题思想,莫拉克总是引用经书上的句子发出感慨,在这个死亡弥漫的世界里,他发出的是对于人类命运的警示:“这是一个乱伦的年代,如今稍疏于亲姐妹的感情,都成为了男人们的盘中美食……”这无疑就是一份女性主义宣言,而在犯罪集团里,茱莉亚身为一个女人,掌控着权力,这是对男性的一种反叛,而堡垒也成为母系社会的一个缩影:除了雅各和卢多维科,其他都是女性,一开始一个男人就在海水中被淹死,后来雅各死了,卢多维科更是字啊寻找茱莉亚的宝石中身亡,“你想要钻石和珠宝,而我给你太阳。”杀死卢多维科的正是茱莉亚。

这是女性主义的一次复仇?而其实茱莉亚看上去心狠手辣,但是她的内心确实脆弱的,“我孤立无援,我被囚禁,我无处可逃:我的前面是一条上坡的路,我朝它走去,但是它又滑又湿,像无数条鼻涕虫……”这是一个孤独的女人,也许她的权力让她孤立无援,也许她的高高在上让她更为孤独;除了表现了孤独,还有暗藏各处的阴谋,还有为了利益的背叛,“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堡垒里”,这句话并非是单指宝藏的下落,也表达了这个封闭世界的空无。但是对男性的鞭挞,对命运的嘲讽,对孤独和背叛的审视,也并非是雅克·里维特的真正用意,它也像电影的形式一样,是为了自己的戏剧表演实验,是为了影像化的创造。

“其它的一切都是幻象”,死去的谢恩出现在莫拉克的面前,面对复生,莫拉克欣喜,然后抱住他,然后吻她,但是下一刻她开始歇斯底里,开始大喊“谢恩”的名字,欣喜不再,是因为她知道谢恩的确死了,复生只是一个幻象,而在雅克·里维特的镜头下,电影也是一种幻象,它没有逻辑,它缺少真实,它只是戏剧的一种外来形式,但是,戏剧难道不是一种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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