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13《逃亡者》:信仰与政治的关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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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里的教堂,众人聚在那里,此时响起了敲门声,门慢慢被推开,外面的光照进来,也照在来者的身上,“我是新来的牧师。”来者说完,便走进了教堂,而那束光不再是只照在他身上的光,反而变成了来者带来的光,当门被重新关上,门上镂空的十字架也散发出光芒,它成为这个黑暗世界最耀眼的存在。教堂、新来的牧师、发光的十字架,共同构成了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执导的这部电影的主题:信仰之光永不消逝,它是“逃亡者”走向死亡之后新的希望,它是不被集权者毁灭的救赎力量。

最后一幕的光影构图是惊艳的,在这部黑白电影中,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营造了德国表现主义的摄影风格,尤其是光影的明暗对比具有强烈的冲击性:在小镇,带着草帽、骑着驴子的神父经过,在空荡无人的街上,身份宛如剪影般的存在;当他走进山顶的教堂,先是一道影子投射到墙上,然后是神父的身体跟随着影子移动,当他走到一扇圆形窗户前,光亮从那里照进来,笼罩在神父的身上,之后的镜头是一个特写,背对着镜头的神父转过来,画面呈现的是神父那张忧伤却又充满了希望的脸;之后神父敲响钟声,村子里的人抱着孩子来到教堂,神父为他们的孩子受洗,而圆形窗户里的那道光照在众人身上,仿佛是神的降临……

光影的质感成为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传达主题的主要手段,黑与白的对比强调的就是黑暗与光明的对立,作为这个集权国家的“最后一名神父”,他在军警的追捕中成为“逃亡者”,而在逃亡中他拯救众人,成为了信仰的代表,最后被抓捕,当然也逃不了被杀害的结局,但是当逃亡者死去,新来的牧师带来了新的光明,它是信仰的延续。从这个意义上讲,黑暗与光明所体现的就是政治与信仰之间的关系,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所要强调的就是:政治权力对宗教信仰实施灭杀行动,暂时可以达到目的,但是信仰从来不会被消灭,它总是高于政治,高于权力,即使是逃亡者,他也会给人类带来活着的希望,他也是罪恶的救赎者。

在政治与宗教的关系学上,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讲述的这个故事给人一种压抑感,让人颇感无力,因为在政治面前,信仰宗教的人都是弱者。在这个国家,极权政权所要达到的目标就是消灭所有神职人员,“逃亡者”在这次捕杀行动中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后一名神父”,他来到自己曾经传教的村子,点燃那里的蜡烛,敲响那里的钟,为孩子们受洗,仿佛在重建一种秩序,但是以胡安·拉斐尔为首的军警还在四处追捕他,他们拥有战马、枪支,他们手中握着权力,所以在追捕中对手无寸铁的人群采取了暴力,为了找到神父,他们从每个村里抓来一个人,让他们说出神父的去向,如果不说或者不知道,就要被处死。许多无辜者被抓住,当然在权力形成的暴力中,他们也成为了牺牲品。

导演: 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 / 约翰·福特
编剧: 达德利·尼柯尔斯 / 格雷厄姆·格林
主演: 亨利·方达 / 朵乐丝·德里奥 / 比德洛·阿门德里兹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墨西哥 /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47-11-03
片长: 104 分钟
又名: 烈士血(港)

政治高压,对于神父来说,随时都可能让“最后一个神父”变成一种无,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只是充满了信仰力量的神父如何逃脱?那些怀着信仰的人们如何求生?或者说,这样的问题在影片制造的无力感中基本上找不到答案,连神父自己都说,“我很害怕,我是个懦弱的人。”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逃亡,而在这逃亡的过程中,除了无处不在的军警,还出现了一个乞丐,他遇见了神父,希望神父能给自己指点出路,因为他说自己也想成为基督徒,当实际上这个乞丐是一个背叛者,不仅是对自身信仰的背叛,也为极权政府服务,成为军警的线人,他拿走了神父的钱,喝掉了神父用来做弥散的红酒,一直尾随神父,最后当然为胡安提供了线索;除了背叛者,在神父想要买酒为死去的女人做弥撒,而在当时买卖酒品都是违法的,但是神父在一所秘密房子里买到了酒,他正要离开时,卖者却打开了酒,还邀请别人一起喝,最后把酒全都喝完了,这里的卖者就像是贪婪的人,他们被欲望所牵引,而神父在最后匆忙逃离中身上另一瓶白兰地被发现,最终被送到了警察局。

胡安·拉斐尔之上有没有出面却无处不在的统治者,镇上有从来不管居民死活的镇长,再加上背叛者和贪婪者,他们共同构成了信仰的对立面,所以信仰在这样的政治体系中是脆弱的,是容易消灭的。但是正式在政治压制信仰的关系中,产生了信仰的力量,它通过神父逃亡过程中的帮助而被激活起来。神父来到教堂,点燃了蜡烛,敲响了钟,“这是我的教堂。”他的到来让教堂活了过来,为孩子们受洗则是他行使神父职责的第一件事,当人们进入教堂,那束光照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在其中的女人玛利亚·多丽丝,无疑是信仰对政治反击的象征,她的丈夫就是胡安,当神父问她谁是孩子的父亲时,玛利亚说自己没有丈夫,她渴求神父为她怀中的女儿受洗;而在胡安进入村子追捕神父时,看到了玛利亚,“你怎么在这里?”玛利亚却说自己的女儿受了洗,“和我一样,她也叫玛利亚·多丽丝。”后来玛利亚把神父藏在房间里,军警再次来到,玛利亚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神父,于是换掉了衣服在军警面前挑起了舞,胡安进来看到了这一切,狠狠打了玛利亚,但是当他看到玛利亚的眼神,又替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扇子,“我伤到了你吗?”

《逃亡者》电影海报

暴力的执法者,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显出一种对妻子未有的爱怜,这一种微妙的变化正是从玛利亚眼中发现了信仰,而这就转向了政治和信仰的另一重关系:信仰不仅为穷人带来希望,也可以为那些迷途者救赎。神父给孩子受洗,神父为瘸腿的孩子祈祷,神父为死去的女人做弥撒——他本来已经买好了船票去往美国,但是在码头被一个孩子叫住,他说自己的母亲快死了,希望神父能帮帮他,神父终于放弃了离开,拉着孩子的手返回村里。而他发挥信仰力量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对胡安的救赎,胡安为了让村人提供神父的下落,说神父是国家的叛徒,“他们用谎言喂饱了你们,他们反对革命……”这就是在政治维度上对宗教信仰定下的罪,在最后抓住了神父之后,神父反问他的是:“你什么时候失去了信仰?”胡安的回答是:“当我有了更好的信仰时。”更好的信仰无非是政治提供给他的权力、金钱,使他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这是一个在政治权力的满足中失去信仰的人,但是从玛利亚的眼神中有产生了罪恶感的他,并没有彻底滑向深渊,“神职是无边的,你不信上帝是为了杀死上帝……”这一番话让胡安开始醒悟,当最后神父被执行死刑,响起了枪声的画面,不是神父之死的场景,而是站在窗口看见了行刑过程的胡安,枪声杀死了最后一个神父,也震撼了为政治卖命而失去了信仰的胡安,他的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最后手按在胸口上,这仿佛是良心之痛,也由此完成了一次救赎。

政治压制信仰,信仰激发力量,信仰完成救赎,这就是政治和信仰的关系学,但是这并不是全部,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讲述这个信仰战胜政治的故事,是为了展现人类的迷失和救赎。这部电影根据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权力与荣耀》改编,在电影开始的字幕中,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就强调了电影的主题: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最早出现在《圣经》里,现在还在各地上演。”在墨西哥拍摄,电影具有浓郁的拉丁美洲风格,约翰·福特和埃米利奥·费尔南德斯显然并不是为了突出地域特色,将其变成一个“现在还在各地上演”的故事,它的启示意义就是反对政治极权,所以在这里电影具有极强的针对性,身为政治右翼的福特指向性是明确的,也正是这种指向性,电影在阐述信仰具有的力量时,又变成了一种政治行为。片中很奇怪地出现了一个“外国佬”,根据乞丐的说法,他来自美国,在美国抢劫了银行,流落到墨西哥之后,他反而开始帮助神父逃离,甚至在和军警的对击中身负重伤,最后死去。

“外国佬”抢劫了美国的银行,是美国政府悬赏的犯人,但是在墨西哥这片政治高压的土地上,“外国佬”又成为了好人,甚至成为了和极权对抗的牺牲品。在这里约翰·福特建立了美国和墨西哥的对立模式,这种对立模式只是为了说明,即使在美国的坏人也是更坏国度里的好人,即使他十年没有去教堂,在他帮助神父恶让神父反过来为他祈祷的过程中,这根本算不上迷失,反而是相互的拯救。所以,“美国”这个在电影中隐约提到的词语实际上就代表着福特的一种政治立场,而神父买了船票想要逃离的目的地就是美国,因为在他看来美国没有极权,美国才有真正的信仰——而这也正是约翰·福特所要表达的,于是,政治再次驾驭在信仰之上,它构成了约翰·福特自己都难以逃离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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