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8《梵高与提奥》:病态的合一
中文译名似乎是对原片名的一次误读:“Vincent & Theo”是文森特和提奥的组合,文森特就是文森特·梵高,提奥则是提奥·梵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姓氏:梵高。罗伯特·奥特曼以此命名这部电影,讲述这个故事,用意是明显的,文森特和提奥在血缘上是兄弟关系,在绘画上是合作关系,兄弟和合作的双重关系就形成了“梵高”这一指称的化身,或者说,“梵高”并不是专属于文森特,而是文森特和提奥的结合,这也就意味着,“Vincent & Theo”的片名共同指向了一个伟大的存在:梵高——梵高并不是文森特一个人创造的绘画传奇,而是两者合一的产物。所以当中文译名将“梵高”只给了文森特一个人,无疑是违背了奥特曼的初衷,制造了割裂。
奥特曼对“梵高”组合的叙事,就在于突出了两者的合一,文森特一生专注于绘画,他的生活几乎全部和绘画有关,从巴黎到普罗旺斯,从城市到乡野,从妓女到向日葵,从流浪到死亡,这样的生活更多是呈现为精神性。而提奥作为文森特的弟弟,除了为文森特提供生活必须,还千方百计让他的绘画被世人所知,最重要的是,让文森特的绘画进入画廊、进入市场,从而变成真正的“画作”。一个保证精神性的输出,一个提供物质性的保障,文森特和提奥就这样在结合中注解了“梵高”背后的故事。奥特曼的用意明显在叙事上表现出来,他几乎用平均时间讲述两个人的故事,甚至让他们的故事在平行状态中发生:文森特为妓女作画,想让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同时提奥也和女人在一起,说奇迹在17岁时看到了一幅画上的魅力女子,想让她永远留下来;文森特带着妓女和女儿玛利亚参观环形绘画空间,感受艺术的魅力,提奥也正和女人激情,并且用颜料涂在身体上……
平行叙事,一个镜头是文森特在艺术的世界里挣扎,下一个镜头就是提奥在现实中的生活,文森特和女人在一起是为了绘画,提奥和女人在一起则是爱情,文森特想要有更多的钱买颜料画新的画作,提奥则是要想方设法为文森特提供资助,让他继续作画。在这个意义上,奥特曼通过蒙太奇将两个人的生活连接在一起,完成了关于“梵高”的合一。但是这种合一并不是单纯通过平行叙事完成,奥特曼更为关注的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者说,兄弟之间的矛盾构成了合一的领一个面向:他们会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他们会说起以后得路,但是他们总是伴随着争吵,一个说为什么我卖出去的都是不喜欢的画,却卖不出喜欢的画,提奥的这种苦恼正是文森特必须面对的现实,而文森特却质问他:“为什么你不卖我的画?”文森特的误解让提奥既无奈又悲伤:“那些钱不是父亲寄给你的,是我寄给你的……”
导演: 罗伯特·奥特曼 |
他们在平行状态中各自生活,他们在矛盾中艰难度日,可以说,如果没有提奥在背后救济着文森特,就不会有那些画作,甚至世界上也不会有一个叫“梵高”的天才画家,所以奥特曼将他们合一在某种意义上是物质和精神的合一,提奥代表着物质,文森特代表着精神,但是这种合一却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境中经受着考验。提奥一生为文森特奔波,他在画廊里努力工作,又要想方设法提供给文森特生活的资金,但是这个物质性的代表自身却面临着身体的病症,身染性病的他在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生活中,独自承受着压力,但是他还是积极治疗,并且在病愈之后和小乔结婚,生下了孩子,取名叫文森特,这更是提奥对文森特特殊感情的证明。提奥是物质性的代表,却遭受着生理上的疾病,而在结婚之后,他和小乔之间又充满了矛盾,甚至两个人总是歇斯底里。反观文森特,他是精神性的代表,他的绘画、他的艺术就是他追求的一切,但是他却完全走向了疯狂,他一言不合就会对提奥大喊大叫,他身处苦闷之中就会远走他乡,他和高更发生矛盾变会用嘴巴叼着锋利的刀,然后用本来作画的颜料在墙上写下:“我是圣灵,我在精神上是完整的。”这种疯狂甚至癫狂恰恰意味着不完整,所以他会残忍割下自己的耳朵,所以他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所以他最后在麦地里朝着自己的腹部开枪。同样,独守精神世界的他,在物质世界里也是癫狂的,他和妓女在一起寻找刺激,他会为没钱的窘态而愤怒。
也许正因为文森特和提奥在物质和精神方面都是不完整的,所以奥特曼要通过一种合一的方式完成关于“梵高”的叙事。最明显的一个场景就是电影一开始,一场拍卖会正在举行,拍卖的作品就是文森特的作品《向日葵》,起价是550万元,随着拍卖开始,标价一直在上升,这就是“梵高”作为伟大艺术家所指向的成就,它既是精神性的,也是货币化的,但是现场既没有文森特,也没有提奥,他们在这种合一的现场之外:文森特躺在床上叼着烟斗,他不停的叹息,然后说了一句:“我想当画家。”提奥站在窗前,他望着窗外,当他转身面对文森特时,终于说出了文森特所用资金的来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文森特为他的理想所困,而提奥则为如何生活而叹息。一边是拍卖会里不断飙升的价格,一边是兄弟俩不断加剧的矛盾,奥特曼却将这两个场景结合在一起,拍卖会上叫价的声音渗入到兄弟俩的对话中,声音和声音连接起来,似乎文森特和提奥都“听见”了改变自己生活的那一天,但是他们却在无法走出的声音困境里。
《梵高与提奥》电影海报
这也许就是合一的“梵高”本身就具有的复杂性,而实际上,在对“梵高”这个更多代表着困境、矛盾、疯狂的符号进行叙事和解读中,奥特曼自己也走向了一种合一关系的断裂中,也许是太想追求一种平行叙事,太想追求合一的效果,反而一切变得破碎,甚至完全变成了偏执和疯狂,文森特自不必说,在和他有关的故事里,几乎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他对妓女生气,对莫夫发怒,对提奥愤怒,对高更威胁,扔东西,大声喊叫,甚至拿刀子,都是家常便饭。奥特曼呈现了文森特疯狂和癫狂的一面,却没有展示他天才的一面,对于文森特对绘画钟情的原因和经历,他在流浪中对艺术的感悟,他和提奥之间的情感和矛盾,都缺乏必要的交代,或者说,奥特曼只完成了文森特已经成为疯子的现状,并且用最现实主义的手法完成了叙事。所以最后文森特为什么割掉自己的耳朵、最后朝自己开枪,也都变成了对单纯事件的描述,一个天才画家如何变得疯癫?一个疯癫的画家如何成为天才?奥特曼都没有回答。
同样,在奥特曼赋予文森特单一疯狂的一面时,电影中的人物几乎都沾染上了这个毛病,提奥也总是在扔东西,小乔也总是在大喊大叫,高更也总是在歇斯底里,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疯狂成为了一种常态。这种常态造成的是人与人的疏远和隔阂,在无法共情的状态中,所谓的合一也只是镜头之间机械的组合,甚至变成了一种病态的存在。这就是分裂,这就是断裂,当最后文森特开枪自杀,提奥想要为他建设属于他的画廊,“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一次的感动最后化作了更大的悲剧,提奥一个人面对夜色,无助地发问:“文森特,你在哪儿呢,救我!”这是对哥哥的思念,也是对合一状态的呼唤,只是在文森特疯狂而逝中,作为“梵高”不可分割一部分的提奥也终于走向了生命的解体,不久之后郁郁而终。奥特曼并没有让故事在提奥的死亡后结束,而是在提奥的呼唤中落幕,似乎也只是在最后的呼唤中让“梵高”达到符号意义的结合,他们在形式意义上完成了“Vincent & Theo”的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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