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08《西线无战事》:战争停止是生命的停息

1929年,埃里希·玛丽亚·雷马克出版了小说《西线无战事》,他以18岁时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历揭示了战争的残酷和无情;一年后,导演刘易斯·迈尔斯通将小说改编成133分钟的同名电影,电影获得第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雷马克让自己通过小说走进历史,迈尔斯通通过电影让更多人走进历史,时间在文本的穿越中重新被唤醒。同样的,当2022年爱德华·贝尔格重新拍摄了《西线无战事》,也是穿过时间进入百年前的历史,当作为观者的我观看了这部电影,时间是11月8日,距离105年前一战停战的11月11日还有三天……

不管是雷马克用小说还原战争,迈尔斯通和贝尔格用电影演绎战争,还是不曾经历战争的观众旁观了战争,时间的穿越总是以一种回来的方式发生。而在电影文本和阅读之间,时间的穿越又会以另外的方式发生:不可避免地会将电影和原著相比较,也很自然地将不同时代的两部电影进行对比。创作者不同,表现的手法不同,创作的背景不同,文本和文本之间似乎不存在真正孰好孰坏的二元论结论,但是很明显,和92年前的经典电影相比,贝尔格在展现战争的残酷性中更胜一筹,但是也仅仅在于此,对于背后人性的揭露,战争的荒诞性的表现,则存在着明显的不足——一部电影或者真正无法离开的参照物便是原著小说。

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从书名来说,就构成了对战争的某种人为消解,小说的最后迎来了停战,停战意味着“西线无战事”,这也是德国战报上的一句话,但是战争并没有和战报的叙述一样成为现实,“西线无战事”却是新一场战役的开始,而且就在这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见证了无数次死亡的保罗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死亡,在无数次战役中幸存的保罗终于不再幸运:幸运只是偶然,或者只是随机,只有残酷的死亡才是士兵唯一的结局:在贝尔格的镜头下,将军向西线的士兵喊出了“你们应当作为英雄受到欢迎,我们要占领平原!”在有人反抗中战士们冲出战壕冲向了敌人;保罗和战友们冲杀在前线,此时离停战只剩下最后15分钟,在这15分钟的时间里,他刺杀了敌人也被敌人刺中,在敌方战壕里进行了肉搏,当他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停战了!”他终于从战壕里出来,迎着一片白光,背影变成了剪影……对于保罗来说,最后一分钟他听到了停战的喊声,他走向了布满阳光的天地,而最后一分钟也是他走向死亡的时间,和战争的停息同时发生的是生命的停息,这就是残酷,这就是荒诞。

最后的战场显得平静,年轻士兵在战壕里收集着死去战士的标牌,死去而永远无法回家的保罗靠在那里,手上握着的是一条围巾,战士将围巾拿下来,显出的是保罗那张历经战争创伤的脸。一个士兵死了,标牌是他们最后的身份,而摘下标牌的年轻士兵是后来者,而就在保罗刚上战场的时候,他也曾从已经死去的士兵身上摘下标牌,当标牌摘下,那些军服也将被剥下,也将被处理,也将最后变成新的军服,穿在新的一批战士身上,战士一批一批死去,新来的士兵一批一批到来,历史在不断地重复,命运在不断循环,只是换了制服的主人而已,不同的人最后都走向无法改变的宿命。对于停战时最后场景的描述,对于命运不断重复的书写,这一切构成了贝尔格展现战争荒谬性的传神一笔,但是纵观整部电影,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所隐含的对战争讽刺和揭露也只有这最后一刻的升华。

导演: 爱德华·贝尔格
编剧: 爱德华·贝尔格 / 莱斯莉·帕特森 / 伊恩·斯托克尔 / 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
主演: 费利克斯·卡默雷尔 / 阿尔布雷希特·舒赫 / 亚伦·希尔默 / 丹尼尔·布鲁赫 / 塞巴斯蒂安·胡克
类型: 剧情 / 动作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 美国 / 英国
语言: 德语 / 法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2022-09-12
片长: 148分钟
又名: 新西线无战事 / 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

“1914年10月敌对行动开始后不久,西线陷入了堑壕战,直到1918年11月战争结束之时,超过300万士兵在这里丧生,他们通常只是为了挺进几百米而奋战……”这是在电影结束之前的一段字幕,它实际上成为贝尔格这部电影的某种定位:为了挺进几百米而导致300万人丧生,西线的死亡人数占了一战1700万总死亡人数的五分之一强,而这些死亡都发生在堑壕战中,所以堑壕战成为贝格尔表现的重点,而据历史记载,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机动战转入了阵地战,西线是堑壕战的主要战线,那里有长达400多英里的堑壕系统,从1914年9月马恩河战役结束开始堑壕战,到1918年3月21日德国发动春季攻势之前,西线战场的作战双方几乎任何时候都在壕沟里对峙,而电影更是将这个时间延长到停战的最后一刻。堑壕战,顾名思义就是在战壕里进行作战,它的好处是可以保护士兵躲避炮弹,但是堑壕也成为战士的牢笼,他们甚至就被堑壕所围困,堑壕是灌满泥浆的堑壕,是老鼠横行的堑壕,是弹药横飞的堑壕,更是血肉模糊的堑壕。

堑壕就是展现死亡的场所,贝尔格通过保罗的视角呈现了活生生、赤裸裸的死亡。1917年春天,遭遇了大雨的堑壕积满了雨水,战士们必须用钢盔等工具将积水排出去,路德维希受自己的手已经没有感觉了,大家建议他把手放进内裤里,内裤是唯一有温度的地方,的确路德维希照样做了那种刺骨的寒冷舒缓了一些,在冲突开始之后,路德维希发出了“我要回家”的喊声,一阵炮弹过后,堑壕被炸坍,当保罗从昏迷中醒来,然后接手收集标牌任务的时候,他看到了路德维希那幅眼镜一块掉落的镜片,将那个扑倒在堑壕里的战友翻过身来,保罗才看清他就是路德维希,一个渴望回家战友身体永远留在了战场上;在日常巡逻的时候,保罗在树林里抬头,望见了树枝上悬挂着的尸体,而且尸体已经不完整,残肢在风的呼啸中摇摆,而他们之后发现了一个仓库,克洛普打开大门,突然看见里面是成堆的尸体,而且他们不是在战场上的士兵,是德国孩子,“德国很快就会没人了……”有人惊叹道;1918年的那场战役中,敌方阵营中开过来的是坦克,坦克毫无阻碍地冲过来,在保罗等人的扫射中坦克依然滚滚向前,而在堑壕里,很多士兵来不及逃跑便被坦克碾成了肉泥;在一次对攻中,保罗被横飞来的炸弹炸飞,但是他没有死,当他醒来,看到战友阿尔伯特被敌人的火枪射击,阿尔伯特在挣扎中慢慢变成了灰烬……

死亡在保罗面前发生,保罗见证了一次次的死亡,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震撼来自于战友贾登和凯特。贾登是在听到德国皇帝退位的消息之后受伤的,他的双腿受到致命打击,也许截肢才能保全他的姓名,保罗看到了正躺在那里痛苦的贾登,贾登很遗憾地告诉保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当乡警了,保罗安慰他,并将得到的一碗汤送去给贾登,但是当他端着汤来到贾登面前,贾登却冷不防拿走了叉子,然后朝着自己脖子的动脉就扎了下去,血从他的脖子里喷溅而出,带着混杂着血泡膨胀和破灭的声音,贾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保罗陷入悲伤的时候,凯特告诉他:“我们还活着,我们活着是运气好……”对于凯特来说,在战场上活着是一种运气,但他更渴望活着回去,因为那才是他活着的意义,他告诉保罗说自己还有漂亮的妻子,还要生更多的孩子,还要一起过圣诞节——这一种期望其实包含着凯特的悲伤,自己的孩子因为生天花死了,妻子的来信约好和他一起去墓地为死去的孩子过10岁的生日,在一次次战役中,他和保罗都凭着运气活了下来,但是当战争快要结束时,他和保罗去法国农家偷鹅,农家的孩子发现了保罗,他的目光中是仇恨,终于在树林里,他站在了凯特的身后,他的手上是一把猎枪,枪声响了,凯特倒在了地上,听到枪声的保罗将他搀扶起来,一步步向着营地的方向走,当最后背着凯特来到营地,叫来大风医生却告诉他:“没用了,他已经死了……”

《西线无战事》电影海报

贝尔格将凯特的死进行了一次置换,小说中凯特和保罗偷东西的地方是德国自己的运输车,而在电影中却变成了法国农户家中,在此前的第一次偷鹅行动中,凯特翻墙进入了农户家中并且成功抱走了一只大白鹅,让营地里的人享受了美食,但是第二次保罗行动却被发现,凯特死于农户儿子的枪下,贝尔格似乎在这里强调了某种残酷,在战争年代一切的目的都是能让自己活下来,从自己一方的战争储备物中偷粮食,是一种无奈更像是一种抗议,但是从无辜的农户家中偷走白鹅,反而强化了对立,所以让仇恨目光的孩子打死了凯特,对凯特之死似乎也少了一些同情,他从战场上幸存下来,却死于一次意外,而意外发生却更多了一种合理性,在这个层面上,生命的意义变成了卑微,而且很难唤起同情的卑微。

死于炮火的袭击,死于坦克的碾压,死于自我结束痛苦的自戕,也死于卑微的意外,不同的死在贝尔格的镜头下被呈现出来,战争也只是变成了杀人的机器,在紧张、不安、癫狂和麻木中,每一个被拖入战争的人都遭受了身心的摧残,都面临死亡的恐惧。但是在展现堑壕战的主题中,贝尔格更多表现死亡的惨烈,对于人性的刻画明显不足,没有保罗返乡的情节,没有保罗内心的挣扎,也没有对战争本身的反思,和法国姑娘的一次艳遇也只是通过弗兰茨的那条内衣展现。所以在战场这个单一空间里,保罗所经历的一切都和死亡有关,死亡甚至变成了他的一种麻木,所以保罗是被拖着像一个机器一样在战场上杀敌和被杀——对于人性的折磨,贝尔格只是通过一个情节表现:在头上飞机的轰炸中,保罗躲到了水塘的边上,这时他发现了一个法国士兵,于是他拿起铁锹向敌人拍去,然后用匕首刺向了敌人的身体,法国士兵倒下,胸口流出了鲜血,但是没有立即死去,保罗又冲过去,抓起大把的泥土塞进法国士兵的口中,防止他发出声音导致自己暴露,但是那人还在挣扎,血还在涌出,保罗再次爬过去的时候,却从刚才的杀人变成了救人,他弄掉了口中的泥土,他从水塘里掬了水给他喝,又为他止血,但那人最后还是死了,呆在那里的保罗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对不起。”然后从他的身上发现了他的身份证明,这个叫杰拉德的士兵原来是一个排字员,是战争改变了他,是战争摧毁了他。而对于保罗来说,自己面前不再只是一个无名的符号,不再只是自己射杀的目标,他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是杰拉德也是保罗,在无情的战争面前,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战友和敌人的不同?又有什么胜利和失败的区分?或者,又有什么活着和死去的相异?

甚至,人性的挣扎在那个生命缺失的世界里,再没有了意义,也许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贝尔格用尽了影像可以表达的手段来制造战争的残酷,构建了一步步被战争摧毁了的世界。惨烈有余而荒诞不足,最后变成了麻木,变成了极端,甚至变成了逃避,“西线无战事”,也许对从未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永远是一种虚无,一种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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