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09《奇美拉》:生死爱恋一线牵
坟墓甬道的进口塌了,孤身进入其中的阿图手上的蜡烛灭了,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当阿图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再次走向深处,发现了从上面垂下来的一根红线,这根红线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他对贝尼亚米纳的想念中,当红线再次出现,阿图露出了微笑,他用手拉住了红线,上方出现了一道光,欣喜的阿图再次拉住了红线,当红线断了的那一刻,他完成了和最爱的贝尼亚米纳的相拥,当天上的飞鸟成为他们爱情的象征,故事走向了超越生死的永恒。
洞口的那道光,其实成了阿图的另一个进口,这是他告别黑暗、告别倒塌现实的进口,从这个进口出发,他寻找到了遗失的爱,而抓住红线就是抓住了爱情,当红线断了,不是和贝尼亚米纳再次被分开,而是相拥在一起——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用超现实主义的方式赋予了“细细的红线”精神性连接的意义:地上和地下、黑暗和光明、遗失的女人和重获的爱、现实和梦想,以及生与死通过细细的红线被连接在了一起,他找到了已经死去的贝尼亚米纳,也意味着他回到了贝尼亚米纳的身边,意味着阿图也以死亡的方式完成了两人的相聚——而实际上,当身后发生塌方,当黑暗降临,那一刻阿图就已经走向了死亡,被重新点燃的蜡烛和照进来的光亮,都代表着死去的阿图真正找到了进入地下世界的进口,也由此完成了和贝尼亚米纳的相聚。
“生死爱恋一线牵”,这像是一种东方式的生死相聚,而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的这一主题明显是对塔罗牌的一次阐述。海报上是一个倒吊着的人,这无疑就是对塔罗牌12号的一个阐释:按照牌意的解读,上面的T型树枝代表着富有生机的生命,倒吊着的人虽然痛苦,但是在煎熬之后会迎来新的转机,这个图案就是一个炼金术的符号,如果把塔罗牌倒过来,吊着的人就成了站立的人,12号也正好和21号完成了对应,这也就意味着倒吊人所做的事与众不同的事,只有用他的目光看见的世界才是真实的,而所谓的牺牲,所谓的死亡,所谓的煎熬,就是为了在肉体承受折磨和束缚之后,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自由。倒吊的塔罗牌又和“奇美拉”这一意象符号构成了超现实的对应,“奇美拉”在希腊神话中是由狮头、羊身和蛇尾组成的吐火怪物,在生物学意义上时“嵌合体”,而在文学和艺术中则代表着“不可能的想法”“不切实际的梦”——塔罗牌上的人之所以倒吊着,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存在,就是对现实秩序的颠倒,但是这种不可能和不切实际,在与现实颠倒而成为自我的世界里,却代表着理想、自由和爱。
导演: 阿莉切·罗尔瓦赫尔 |
阿图就是一个倒吊着的人,他来自英国,在意大利就是一个外来者;他没有真正的家,斜坡上的那间简易房就是他住的地方,最后竟然被暴力拆迁了;他不会熟练地讲意大利语,不仅被这里生活的人看成是怪人,连在“通巴洛里”这个盗墓团伙里,他也是一个孤独的存在,正是因为在盗墓中跑得太慢而被警察抓走,其他人都逃离了,他却被送进了监狱……在个体层面上,阿图就生活在现实的反面,他是外来者、闯入者、孤独者和怪人,所以他成了被现实拒绝的倒吊着的人。但是他和现实的格格不入还在于他无法融入这里的价值体系。他因为具有特意功能,所以他成为了盗墓团伙的成员,但是盗墓团伙盗墓只有一个目的,“只不过是要一份收入”,他们从墓地里盗取陪葬品,然后再和斯巴达科进行交易,斯巴达科拥有严密的组织,盗墓的收获被放进自动关闭的机器里,然后送到神秘的“斯巴达科”那里进行检验,斯巴达科会根据这些物品的质量和珍贵程度,给出一个价格,然后钱通过那台自动关闭的机器送到盗墓团伙的手中,交易完成。
盗墓团伙是为了生活而不得不盗墓,他们把地下的陪葬品看作是支撑生活的来源,但是斯巴达科却是更具组织性的盗墓集团,它的存在不是为了解决生存问题,而是在市场交易中获得属于自己的非法收入,甚至是纳入了资本的运作。无论是通巴洛里还是斯巴达科,他们和阿图又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世界,可以说,他们在地上,而阿图的世界在地下,他对陪葬品的价格不感兴趣,他也并没有因为盗墓而发财,甚至连自己的生存状态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拥有特异功能的阿图与其说是为盗墓而生,不如说是为地下世界而生,他手拿着叉开的树枝,然后在地面上行走,当树枝探测到什么,他就会有反应,或者气喘吁吁,或者跪倒在哪里,那个地方也必定是埋着陪葬品的墓地。
树枝就是帕罗拍的T型树枝,它带领着阿图进入地下世界,阿图的喘气和下跪,也成为他进入地下世界的仪式,而这个地下世界到底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地下的墓葬当然有陪葬品,它们是精美的艺术品,甚至是文物,在电站墓园里,阿图就找到了从来没有开挖过的墓地,当众人进入其中,被里面精美的文物所叹服,这就是意大利著名的伊特鲁里亚文明遗址,尤其是那个女神雕像,在阿图看来,“她在这里等了两千年。”文物不是死去的,而是依然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就像阿图,是一个在现实中倒吊着的人,也不是死去的状态,而是在他的世界里有地上的人所不理解的生命力。地下世界存在着古老的文明,更有着这些文物代表着人类精神,对于这些精神产品,阿图是发现者,是两千年目光相触的对话者,是自我寻找到的一个归宿,甚至就是阿图一直在寻找的梦幻和爱的存放之地。
《奇美拉》电影海报
“原来是你,我最后一个爱人的面容……”在阿图的睡梦中,总是出现贝尼亚米纳的那张笑脸,她死了,但是永远在阿图的梦里出现,所以贝尼亚米纳的死也构成了一种现实,而梦中永远的笑脸,让爱也成为了倒吊着的状态,阿图似乎一直在寻找着爱人的面容,寻找着那根细细的红线。当他终于在伊特鲁里亚文明遗址的墓葬中看到了两千年前的女神,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神的目光。但是盗墓团伙的法里奥不由分说将女神的头和身分离,然后抱走了头,而装扮成宪兵的斯巴达科手下则拿走了女神的身,并在船上进行了拍卖。盗墓团伙为了生计拿走了女神的头,斯巴达科为了赚钱盗走了女神的身,他们都是对女神的破坏,也是对阿图精神世界的一次亵渎,在某种意义上说,阿图就这样变成了被现实倒吊着的人,但是当他在“通巴洛里”和斯巴达科面前将女神的头扔进大海深处,就是对这种颠倒世界的反抗,“她不是为了人类的眼睛而准备的……”
阿图生活在现实里,现实却在拒绝着他,所以他是现实反面的存在,是地上世界里倒吊着的人,但是当他将女神沉入大海,随着雕像视角望着人类而远离,阿图的地下世界也以对现实的拒绝而被打开,打开是为了寻找奇美拉,打开是为了完成倒转,打开更是为了获得精神意义的自我和自由。对于阿图来说,他梦中的寄托就是最后一个爱人面孔的贝尼亚米纳,她在他的梦中出现,她是他的女神,但是贝尼亚米纳在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的叙事中太过于概念化,除了那条细细的红线和笑意的面孔之外,基本上没有故事,所以对于阿图想要超越现实的爱和自由也难免变得有些空洞,还好他通过阿图和现实中伊塔利亚的相遇相爱,完成了对于爱一种鲜活的构筑,伊塔利亚作为现实中存在的人,也仿佛是倒吊着的人,她是贝尼亚米纳母亲的女仆,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谁也不知道孩子的丈夫是谁,伊塔利亚甚至偷偷将孩子藏在床底下,以躲避世俗目光,但是她却在阿图身上发现了真诚,而阿图也在伊塔利亚被现实拒绝的状态下走近了她,于是他们在阿图学习意大利语“我们狼狈为奸”中相吻在一起。这可以视为贝尼亚米纳这一概念在现实中的复活,但是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在最后又奇怪地将伊塔利亚撇在了一边,让阿图在走进黑暗中最后和梦中的贝尼亚米纳重逢。
地上是现实,是金钱,是罪恶,是阴谋,是破坏,而地下是艺术,是精神,是自由,是爱,地上对地下形成了对立的世界,只有在现实中倒吊着的人,才能在细细的红线的牵引中走近地下世界,而地下世界又必然完成对地上的超越,“奇美拉”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是不切实际的梦,是在反抗和寻找中属于自我的一切,“我和你狼狈为奸”,这就是倒吊起现实而发现的真正“奇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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