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7 《爸爸去出差》:我们都是梦游症患者

八岁的米克看见了亲戚举行婚礼的喜庆,看见了舅舅兹犹“自己婚礼上自杀”的暴力,看见了爸爸米萨和情妇安金卡的淫乱,看见了厌倦了生活的爷爷去了养老院,1952年的萨拉热窝,这是一个被看见的世界,却也是在自己之外的童年,那些纷乱,那些谎言,那些鲜血,以及那些荒谬,终于使得米克在广播里听到南斯拉夫足球队在奥运会四分之一决赛中3:1取得了胜利,“结束了,我们赢了。”足球对于他来说,不是和政治有关的比赛,不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它只是一场和自己有关的游戏,而“结束”和“赢了”的比赛带着必然的趣味成为米克永远的记忆,就像那个渴望得到的足球一样,其实已经远离了政治,远离了国家信仰,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游戏,是永远充满童真的,是永远远离成人的,而在1952年的萨拉热窝,在8岁的米克那里,梦游也是游戏,他走出房间,走出家,走出纷乱的世界,在一个人的夜晚,走向那颗茂盛的树,走向广阔的田野,走向绵延的群山,黑暗的世界呈现的不是诡异的魅影,不是无人的恐慌,而是一个人的快乐,米克终于回过头来,朝身后的世界微微一笑,这一种笑是逃避,是讽刺,却也是自我游戏的真正归宿。

生于1944年,在米克的履历上,南斯拉夫,萨拉热窝,这些词语都和某些政治事件有关,实际上每一个当时出生的人,就是一个政治的产物,但是政治到底对孩子产生多少影响,似乎在米克的记忆中,是模糊的,甚至是可以遗忘的,但其实,那里发生的所有故事都无法被改变,和朋友乔扎一样,他的生日其实被改写了,在他的日记中记下了这一被改写的“历史”,而原因是“可以拿补贴”,所以在国家历史的宏大叙事里,个人历史被改写成为一种必然,而做出这种改写的除了为生活所迫,更多的是对权力的妥协。

: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
编剧: Abdulah Sidran
主演: Moreno D'E Bartolli / 马诺伊洛维奇 / 米尔亚娜·卡拉诺维奇 / 穆斯塔法·纳达雷维克 / 米拉·福兰
制片国家/地区: 南斯拉夫
语言: 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
上映日期: 1985-09-12
片长: 136 分钟
又名: 爸爸出差时 / 爸爸离家去上班 / 爸爸出差了 / When Father Was Away on Business

改写的人是妈妈,那么在妈妈的叙事之上,一定存在着一个压制着的权力体系,从家庭角度来看,这个权力体系的制造者是父亲米萨,他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一个忠诚的社会主义干部,在这个家里,他是绝对的权威,他经常在外面出差,是社会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每次出差,他也都会给孩子带来礼物,甚至也会给妻子带来口红之类的小物件,而每次回来,他像一个君王一样,对家里人发号施令,要求两个孩子为他踩背按摩。实际上,在这个家里,维持家庭开支的是他的妻子,他辛苦地用缝补的衣服赚钱,既要养育两个孩子,还要照顾自己的父母。而当米萨因为一句话而被劳动改造的时候,他更是拼命赚钱,米克想要买一只足球的钱最后也交给了母亲,而他们去看望在矿上的米萨时,甚至卖掉了家里值钱的地毯,而为了和丈夫生活在一起,一家人也举家搬迁到兹沃尔尼克小镇,在小镇上也是妻子的付出维持这个家,“我拼命干活,就是为了生活好一点。”

妻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但是米萨却风流成性,在出差的时候和情人安金卡在火车上约会,而安金卡在生气的时候,他也买了口红送给她,口红之于口红,一样的东西,对于米萨来说,却变成了背叛的象征,“你的手帕不见了。”这是妻子发现他出轨的时候说的话,即使在兹沃尔尼克“改过自新”的那段时间,米萨也和从俄罗斯移民来的叶甫根尼、他的领导赛金卡趁出去采购的机会,和餐厅里的女人发生关系,而等到妻子发现他的不光彩行为之后,也采取了一些抗议,他带着米克找到了在体育学校的安金卡,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而采购风波发生之后,她也怒斥米萨,但是在米萨面前,她终究只是一个妥协者,在孩子面前,起初是两个人对骂,之后是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但是在米萨愤怒地骂她是“婊子”之后,最后一家人还是坐在了床上一起吃葡萄,而妻子还亲手喂给米萨,看起来温馨和谐,所以,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妻子似乎永远处在一个妥协者的位置,她尽管愤怒,尽管感到不公,尽管也采取了行动,最后还是屈从于米萨的权力。

《爸爸去出差》电影海报

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在那场婚礼上,妻子又怀了孩子,挺着大肚子照顾亲戚,而回到了萨拉热窝的米萨却又和已经成为兹犹妻子的安金卡,在厕所里乱搞,那一句“我爱你”在肮脏的厕所里说出,似乎就是米萨整个情欲生活的写照,面对用啤酒瓶砸伤自己的兹犹,面对挺着大肚子的妻子,米萨以一种占有的方式完成了欲望的释放,而整个家,似乎都在他权力体系里。所以,以米萨为代表的权力系统,制造了各种谎言,制造了各种暴力,而这种暴力和谎言,也映射着国家这个巨大的权力机器,而在这个国家权力里,米萨又成为一个政治的牺牲品。

就是因为在出差的火车上,在和安金卡密会的过程中,对着报纸上那张政治漫画说了一句话,便成为米萨无法逃脱的罪状,那句话或者是:“他们做的过火了。”或者是:“这个动荡的时代,哪有什么爱情。”于是,他成为攻击体制的罪人,他成为处罚的对象,而在这个无处不在“告密者”的社会里,米萨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犯错,身为领导的兹犹把他叫了去,起初米萨还以为是自己因为和安金卡的关系而被调查,而其实,兹犹告诉他,这个情妇无关,“连上帝也救不了你了。”一个共产党员,一个上帝,其实本身就是信仰的一种动摇,而米萨的命运终于被自己的某一句话,被背后的那个告密者推向了那一个劳动改造的矿区。

其实是一种讽刺,米萨和安金卡搞在一起,而安金卡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的模范,是兹犹的女友,而兹犹和米萨又似乎心知肚明,在这种扭曲的关系里,他们表现出的都是“大度”,都置个人私事于不顾,而针对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而米萨直到被两个人拉到矿区,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莫名之罪,隐秘之罪,最终成为社会主义之罪,所以在米萨这个权力体系中,永远存在着一个驾驭个人利益的大权力体系,而因言获罪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个人欲望,要消除各种批评,通过所谓的思想净化和身体改造来赎罪。

权力是充满谎言的,当米萨被带走的时候,告诉孩子们的是“爸爸要出差”,这是一种欺骗,而其实,所谓的出差也无非是被权力驾驭,而取消了个人生活,所以,“爸爸去出差”的政治隐喻构成了米克幼年的全部记忆,而那一次出差的时候,正是两个孩子割包皮的时候,割包皮,是对于身体器官的一次“合理化”过程,就像出差一样,也是用一种疼痛的方式完成权力体系的控制,完成了对身心的“改造”。而米萨在临行前说的一句话是:“但愿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不躺在这张床上了。”

躺在床上,也是一个象征,那是病态,也正是从“爸爸去出差”之后,米克有了梦游症。他会在半夜里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离开家,抬着双手,走到街上,起初米克的梦游症的确是一种病,离开温暖的被窝,游走在冷寂的街上,甚至还无缘无故地走上那座独木桥,充满了危险。所以对于这一种病症,哥哥马扎想到的是在夜晚睡觉时,在他的脚上系一个铃铛,当梦游开始的时候,铃铛就会响起。警示,是为了避免危险的到来,避免病态的发生,但是实际上,梦游症却最后成为米克的一种主动行为,甚至变成他逃避成人生活和权力规则的一个游戏。

母亲将他带到米萨的矿区,在夜晚睡觉的时候,就把铃铛系在了米克的身上,然后久别的夫妻在隔壁开始亲热,正在关键时刻,铃铛却响起,米萨的妻子走过去看见隔壁的米克正在熟睡,又回到米萨的床上,不久铃铛又响了。这不是米克的梦游症爆发,而是他故意恶搞,在铃铛响起的时候,他就在暗处发笑。而最后母亲终于无奈地将他抱到一张床上,而这种合睡的方式其实就是解构米萨和妻子那种不真实的欲望表现,或者就是为了揭穿那种虚伪的爱情。

虚伪的爱情,欺骗的婚姻,米克无疑成为见证者,那一次米萨告诉妻子要去采购东西,为了不让妻子怀疑,他主动要求带上米克,而他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这个风流脾气,在饭店里招来了女人,在餐桌底下他脱了鞋将一双袜子伸进了女人的裙子里,好奇的米克爬到桌子底下,然后恶作剧地用米萨的火柴点燃了女人的裙子,让所有大人们惊慌失措。他看见了父亲的淫恶,知道了父亲的谎言,他用一种报复的游戏制造了混乱。而在父亲终于和女人走进了房间之后,他趁司机熟睡之际,又开始了梦游,而找不到米克的米萨,从房间里出来四处寻找,最后在山林的一处悬崖中找到了梦游的米克。

又是梦游,又是危险,而其实就像点火烧裙子一样,梦游已经变成了米克逃避现实的一种有效办法,因为梦游,父亲的婚姻谎言被戳穿,因为梦游,父亲的风流故事被终止,也因为梦游,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种爱。他喜欢上的是医生的女儿玛莎,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女孩,他和她一起做作业写字,“1951年9月2日,我恋爱了,我和玛莎做功课,我只想靠在她的肩上。”那一晚,南斯拉夫足球队2:1战胜了瑞典,而一个和足球有关的游戏也开启了,他在玛莎的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那种爱情是善良的,是美好的,甚至那一次,米克主动导演了一次“梦游”,他离开家径直走到玛莎的家,然后睡到了玛莎的床上,完成了一次经典的孩童般的游戏。

在游戏中收获爱,但其实这种爱也是脆弱的。玛莎流出了鼻血,而这种身体的疾病已经困扰了好多年,她必须在医生叶甫根尼的陪伴下去医院换血,但是疾病最后还是带走了她,那一个夜晚,米克看见玛莎被抬上了救护车,他赶过去把那个铃铛给了玛莎,而玛莎拉住了他的手,问他:“你爱我吗?”米克的回答是:“我爱你,这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胜过我自己。”说完流出了眼泪,这是孩子之间的爱,这是童真世界里的承诺,它其实和游戏无关,而这种纯真其实反衬着成人世界的欺骗、虚伪和权力,米萨还背着自己的妻子去找妓女,而兹犹和安金卡又像是政治爱情的牺牲品,所以真正的爱是可贵的,而它却必须以游戏的方式表现出来,必须面临生死的命运,无论如何,也是一种现实的残酷。

而当那场婚礼举行的时候,得到那一个足球的米克终于从窗户里看见了滚在一起的父亲和安金卡,这是成人世界的又一出丑剧,当后来他经过疲惫的父亲身边的时候,投去的是鄙视的目光,然后拿着自己心爱的球离开了他。对于米克来说,足球是他一生最好的寄托,那里有激情和趣味,而和足球的游戏一样,在这个被权力统治的现实里,他也只能通过梦游症和夜晚对话,通过梦游症离开这个成人世界,没有谎言,没有欺骗,没有暴力,只有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微笑,自己的快乐,以及自己留在记忆深处不灭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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