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17 《相助》:不止是“傲慢与偏见”
当艾波琳打开门,经过含着敌意目光的希莉,走出莉夫特的家,她的眼中是屈辱,她的内心是愤怒,一两个刀叉的无辜丢失或者只是一种借口,从主人口中说出的“你这个邪恶女人”的骂声才是最大的伤害,女佣与雇主,黑人与白人,在1962年密西西比州的查克森,这一切仿佛已经变成司空见惯的现象,而当艾波琳带着屈辱和愤怒离开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在不久之前,希莉就是以女佣上了自己的厕所而解雇了她,梅伊因为捡到了一枚戒指去当铺而被警察逮捕。
已经发生,正在发生,那种不公和歧视仍然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但是对于重新跌入黑白对立的艾波琳来说,当她走上迷途的时候,却也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她抹去眼泪的时候,背后却传来莉夫特女儿梅伊的喊声,她靠在窗户上,隔着玻璃,拼命呼喊艾波琳的名字,希望她能够留下来,这个艾波琳从她出生开始一直照顾小公主,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母亲的拥抱,而亲切称呼艾波琳“艾比”的梅伊曾对她说过:“你才是我的妈妈。”这样的爱已经超越了肤色,超越了种族,在幼小的心灵上抹平了大人世界建立的不平等,而最后的呼喊也是对于那种不公的抗议。
可爱、重要的梅伊让艾波琳重新获得了尊重,这是从孩子世界里发出的呐喊,或者当他们长大之后,他们也会变成和希莉、母亲莉夫特一样的大人,一样会对黑人另眼相看,就像女佣米妮对斯采访她的基特所说:“那些孩子说多么爱我,但是长大了他们还是会把我们赶走。”是的,把黑人女佣放在一个不平等位置,似乎是大人世界的一个规则,艾波琳从14岁开始带第一个白人孩子,到现在已经带大了17个,而那17个孩子现在又在哪?仿佛只是数字的堆砌,曾经在艾波琳照顾他们的时候,或者也说过“你才是我的妈妈”的话,在她离开他们的时候,或者也像背后的梅伊一样,留下眼泪让她不要离开。
| 导演: 泰特·泰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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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elp”就是这样一种力量,一个白人记者采访他们而写作的书,一个本身就是消解黑白对立的符号,在每一个去往教堂做礼拜的黑人女佣手里,在希莉的手里,在莉夫特的手里,当小说中的人物被虚构,当故事里的地名被替换,但是一部书是一种声音,是一种态度,当那些情节在现实中真实发生的时候,它更像是一种唤醒人的宣言,就像马丁·路德·金在电视上的演讲一样,小说用另一种语言构筑了一个“相助”的世界,一个消除不公和歧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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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助》电影海报 |
这是一种唤醒,这是一次突围,这是“决定我一生的命运”的宣言,但是在写作开始之前,这个世界却是沉默,却是害怕,却是逃避。米妮只是因为使用了希莉的卫生间,就违反了“禁令”失去了工作;梅伊因为捡到了戒指而换了为孩子上大学筹措的钱,就被警察逮捕;艾波琳在莫须有的“偷了餐具”的指责中,只能吞咽下自己的眼泪……他们遭遇不公,但是他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米妮或者是一种争取自己权益的大胆者,她用一盘馅饼敲开了希莉的门,而当希莉吃下这美味的食品,却听到米妮告诉她“里面有我的屎”——米妮以一种报复的办法让自己成为胜利者,但是最后她依然是一个沉默者,当斯基特采访米妮的时候,她却对斯基特说:“谁告诉我们需要帮助?”
而艾波琳在斯基特面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就因为我妹妹去了投票站,他们就烧了她的车。说不定我的房子什么时候也被他们烧了。”他们选择沉默,他们选择逃避,他们不想把自己带进小说的故事里,而这样的沉默,这样的逃避,这样的害怕,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对面的那一堵墙。那堵墙是法律,是制度,那本《黑人法》里清清楚楚写着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区别,他们不能平等地使用公共交通、公立学校,公共饮水机,甚至公共厕所,有色人种是她们身上永远刻着的符号,而一旦越界,就是违反的法律,被逮捕或者坐牢变成了家常便饭。所以在法律这堵墙的背后,是一种特权,梅伊因为一枚戒指而被逮捕,在挣扎中是暴力的毒打,而在隐秘处,露出微笑的是希莉。
而在法律这堵墙之外,还有生活的规则,希莉规定女佣不能上自己的厕所,不能超过卫生纸应该使用的刻度,而身为受害者的米妮,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也遵循着这样的规则,她告诉辍学而寻找工作的女儿苏格尔:“千万不要顶嘴。”不要顶嘴就是不要对白人的规则进行反抗,受害者似乎注定在延续中成为规则的牺牲品。而艾波琳,虽然在莉夫特家拥有自己的卫生间,但是儿子的死亡在她内心来说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悲剧,在白人的农场做工,因为一次事故受伤,但是雇主却没有将他及时送医,最后竟扔在了医院门口,从而失去了最佳的抢救时间,24岁的青春就定格在那里。而在街上,艾波琳就目睹了黑人被种族主义者打死的惨状,这一切像一种梦魇让她无法走出悲剧的阴影,也让她在“相助”的采访中三缄其口。
法律、制度、规则,都是一堵堵的墙,都是一扇扇的门,但是在这个坚固的墙,这个关闭的门前,总有人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来动摇它们,斯基特就是这一种力量的代表。她是一个白人女孩,但是内心深处却有着对于黑人女佣最炽热的爱,最真挚的情,她从小被女佣照顾,那个名叫康斯坦汀的女佣不仅照顾她的生活,还告诉她做人的道理,关于美和丑,关于爱和恨,她总是像母亲一样伸出手摸着她头。但是当斯基特从大学毕业,回到家里的时候,康斯坦汀却不见了,这个在母亲夏洛特口中“又老又丑”的女人的消失,当然也是制度不公的产物,那天夏洛特荣幸地成为洲评议员,很多白人妇女在家里像她祝贺,但是康斯坦汀的女儿瑞秋却从前门闯了进来,当夏洛特让她从后门的厨房进来,但是瑞秋却还是“违反规定”直接从前门进入,最后,在白人会长鄙视的目光中,夏洛特对她们母女说出了那句话:“你们两个都走吧。”走吧就是失去了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仅仅是走错了门,就遭遇到了这种不公。
“康斯坦汀去了芝加哥,她想和家人在一起。”这是夏洛特对斯基特的解释,而当斯基特终于知道了他们离开的原因时,对母亲说的那句话是:“你伤了她的心。”再次去往芝加哥,康斯坦汀已经过世,那间小屋也再没有人居住了。这或者是斯基特要写作《相助》的一个最大原因,但是当她开始接触艾波琳、米妮之后,她也慢慢从个人的恩怨中看见了这个社会存在的痼疾,“希望大家了解一个真实的查克森。”而了解真实的查克森,就是了解真实的密西西比州,就是了解真实的美国。要看见真实的社会,所要做的不仅仅是让这本书出版,而是要让黑人们不再成为沉默者,让白人们不再歧视他们,这是一种社会责任。从一开始的拒绝和沉默,到最后的合作,甚至米妮要将所有的女佣都叫来接受斯基特的采访,“希望你写些真正的东西。”关于女佣不能使用卫生间,关于制作带屎的馅饼,关于黑人孩子的无辜死亡,当这一切慢慢变成200多页的书,变成一种从书柜走向生活的声音,变成“相助”的呐喊,它是一种勇气,是一种态度,是一种决心。
一本书作为武器,它指向的是不公平的现实,关于《黑人法》,关于警察,关于白人,在用一种文字的力量推动那堵墙;一本书作为一种武器,它指向的是所谓尊贵的白人的虚伪面目,希莉一直在致力于慈善活动,她倡议妇女们为那些非洲儿童捐助,但是在现实中却成为种族主义者,而且内心的虚伪还在于一种私欲的破灭,因为自己的梦中情人乔尼娶了希利亚,于是极力贬低她,从来不接她的电话,甚至从来不向她打开那扇门;一本书作为一种武器,它唤醒的是一种真情,一种爱,夏洛特终于向斯基特说“对不起”,当希莉因为这本书而找上门威胁斯基特的时候,夏洛特嘲笑希莉,并将她赶出了家,和女儿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仅仅是一本书,或者并不能彻底改变现状,但是那种在普通人之间建立的平等才能唤起人的斗志,仅仅一种书写并不能建立全新的规则,但是一点一滴的努力都会汇聚成集体的力量——那本《相助》的扉页上,写满了黑人女佣的签名,这就是一种不再沉默的态度,就是敢于挑战的勇气,十分钟可以决定一生的命运,一本书何尝不能决定一个城市温暖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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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天龙八部》:皆遥见彼龙女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