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17 第70级台阶

向下或向上，都是一样的距离，坡度接近60，狭长，呈现出少有的安静，我仔细数着，一步步迈向另一个起点，一共70级，从上到下，从下到上，70级台阶是通向另一个开始。

最上面是一排的花圈，昨天的守灵者现场。有一种异样的味道，仅仅是心理上，早上送小五去学校，也是经过，他问这些是干嘛的，我是有人过世了，少许沉默，他问，为什么人死了要用花圈，我却答不上来，那种仪式没法和一个孩子说，却是沉沉地在心里，小五对死一直充满好奇，并且也有害怕，但我解释不了，任这旁边的死被许多活着遗忘。

却有哀乐响起。和这70级台阶的安静形成一个对照，跨下第70级台阶，这世界便是另一种开始。因为小五读书必经的路，所以对于这台阶越发熟悉起来，中间的过道不是台阶，方便某些诸如自行车的拖行，树木遮蔽着台阶，看上去总是静谧，天开始闷热了，我走过，忽视那些声音，去往另一个世界，从70级台阶开始，从70级台阶结束。

沿途便是住宅，有无花果，有蔓藤，有南瓜，生长在小小的院落里，转角，则是车水马龙，连片的店铺，杂货店、修车铺、水果店，我用从未有过的仔细来观察，却觉得陌生，这个城市的细节多少是被我们忽略的，以致走在路上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闯入者。店主悠闲地看着电视，抱着小孩，两旁都是树木，感觉这个夏天的尾巴也是充满着异质，和这里的街景融合在一起。一个老头坐在人行道里侧，握着一只断链的手表，若有所思，修车铺的修理人员双手油污，正在修理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如此等等，城市纤细地张开了毛孔，在我面前陌生地呈现出来。

小五的学校门口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接孩子的家长，交通临时管制，他们张望着，巴巴地要把属于自己的孩子从学校最深处找寻出来，急切的表情写在脸上。孩子们则手放在身后，保持着课堂上的严谨姿势，鱼贯而出。当孩子的手和家长的手握在一起，对接仪式才全部结束。

我亦这样拉着小五的手，他背着书包，汗涔涔地样子，和上午来上学的路线相反，经过拥挤的街道，转角，走过小小庭院里种满果蔬的住宅区，他一路奔过去，是为了用力攀上台阶的过道，斜斜的需用大一点的力气。走着，他便说有些吃力，但还是这样小小地坚持了，从下往上，从第1级台阶到第70级台阶，末了，小五说，还不错，可以当健身用，但他忘了数一数到底有多少级台阶。

还是经过一列的花圈，经过哀乐缭绕的转角。

向上或向下，都是一样的距离，最后一级总是第70级，从起点到终点，从早上到下午，一个轮回，周而复始的道，关于小五的读书历程，以后的那些年的上学和放学，都将被浓缩在一条长长的、呈60度坡度的70级台阶上：狭长，呈现出少有的安静，通向不同的世界。

上帝说：“我把彩虹放在云彩中，这就可作我与大地立约的记号，我使云彩遮盖大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我便纪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不再泛滥，不再毁坏一切有血肉的活物了”，成长是否也是一个“巴比伦塔”的寓言，是不同的方向，是混乱，是成人的观望和急切的表情，是孩子无谓的行走。70级台阶终究不能通向天，云彩都是幻物，“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在一个没有寓言的上午和下午，只是一个70级的台阶，或者，是关于一个城市的细节，关于生者与逝者的距离，关于一个敏感而纤细的观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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